1
1995年,我出生,天空没有异象,飞鸟走兽也依旧很乖,所以这注定了我日后会是个平凡的人。可是我的到来却打破了爸妈二胎生个男孩的美好愿望,虽然这没有妨碍日后他们对我宠爱有加,却妨碍了他们养我的方式。
他们彻底把我养成了一个“野孩子”。
2011年,我上高中,因为住宿第一天带领全宿舍高唱《天路》而成功吸引了班主任的注意,所以军训结束以后,班主任就把这个又闷又憨的大高个安在了我身边。这一坐,就是三年的同桌,这一坐,成了我这一生的幸事。
我爱好文学,从小到大又调皮捣蛋,所以思维常常天马行空,刚进高中也不受管束,专门和班主任对着干。那时候我们宿舍七个人,早上起来听英语听力的时候全都跟着我迟到,一排七个人站在门口罚站,我这亲爱的同桌王大哥就坐在里面对着我挤眉弄眼,做出来的表情包堪比现在的黄子韬,所以我就憋不住笑,每次都被班主任抓个正着,然后结局就是一整节早自习她们六个都进去了就剩我自己在外面站着。
可想而知我是不会放过他的。我最经典的招牌打人的方式,就是找本半厚不厚的书,卷起来,照着王大哥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捶,全班都会在旁边起哄。别人一起哄我就更来劲,下手往往没轻没重,但是三年里我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他从来没还过手,也没生过气。
后来宿舍的七个人节奏渐渐开始不一致,就变成了三三两两的走。到最后迟到的人就剩下我们俩,那天早晨起来走到教室门口,我俩照常自觉的站在外面罚站,班主任出来看见我俩,忽然招招手把我俩叫到一边去了。我狐疑地看着我这个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班主任,他忽然小心翼翼的问我俩,“你们宿舍是不是闹矛盾了?以前都是一起迟到的现在怎么就剩你俩了?闹矛盾了可别瞒着我,大家慢慢解决。”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认真措辞的样子,心里忽然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那天破天荒的没有被罚站,看着我怏怏地走进教室,趴在桌子上,我亲爱的王大哥又开始挤兑我,可是那天我满脑子都是班主任刚刚小心翼翼的样子,没心情搭理他。王大哥估计是看出我不开心来了,问我怎么了。我就说班主任忽然这样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王大哥说了一句至今都让我记得的话,他也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只拿着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我,闷闷的说:“你只要好好学习,你所有的胡闹对于班主任来说,都值得包容。就像对于我来说,你打也好骂也好,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真诚的觉得我们是朋友,我都觉得不疼。”
那个瞬间,我忽然发现王大哥睫毛很长。
2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我和王大哥继续被留在班主任的班里学理科。同一年,学校忽然要建文学社,成为学校第一大社团。而我,竟阴差阳错的被语文老师拽去当了文学社的社长。
从那以后,我的文章开始频繁出现在校报校刊上,渐渐也成为了校园名人,开始不怎么留在教室里,一到课间就往外跑。而王大哥,依然是那个又闷又憨的王大哥,课间只知道趴在桌子上研究奥数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说的话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每天要学习,还要在文学社里排版校稿筛稿子,晚上我还喜欢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精力开始渐渐跟不上。很多时候早饭也来不及吃,早自习的时候也老打瞌睡,有一段时间内分泌严重失调,嘴上开始各种长疮,脸上也爆痘。
忘了是怎么回事,就记得有一天,我蔫头耷耳的勉强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走进教室,刚准备趴下睡会,就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杯粥和一个包子,还有一盒西瓜霜含片。我想都没想,就知道是王大哥带来的。
当然了,虽然一瞬间就想到了是王大哥,可是当看到饭和药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一股暖流涌过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关心过我,我妈看着我腿上裂个口子都觉得擦点药过几天就没事了。我一边吃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王大哥,他终于停止了咬自己的笔头,挑衅似的看着我,问我看他这么帅下饭啊,我翻了翻白眼,还是很真诚的说了句“谢谢”,“谢什么谢,药是我从家拿的就算了,饭钱记得给我。”我一脚就踹他凳子上。
2013年夏天,学校忽然要办辅导班,强制要求班级前十名参加,我也在被强制之列。我拒绝参加辅导班,班主任容忍够了我的无理取闹,对我大发雷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学校操场狂奔,王大哥逃了晚自习来看我。那大概是他高中三年唯一一次逃课,逃的还是自习。他问我为什么不参加,神情严肃。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忽然嚎啕大哭,辅导班的地址实在离我家太远,而我爸妈没有劳动能力,别说送我了,连参加辅导班交的几百块钱我也没有能力交。我边对他说边泣不成声,王大哥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说话,静静的样子就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第二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他会想办法让我免掉辅导班费用,下一年的学费也由他来想办法,让我一定要去参加辅导班,我点头答应,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没底的。我就算能租车去,还要拿着铺盖洗漱用品,也不见得自己能回来。
期末考试结束一个星期,我们要去辅导班报到。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我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准备走的时候,王大哥家的车正停在我们村口等我。开车的是王大哥的爸爸。那一刻,我站在那,来不及顾及那个平时趾高气扬的自己的不堪被人戳穿,只觉得温暖。王大哥的爸爸笑着看着我,催促王大哥把我手里的行李接过来。我其实曾经偷偷的想过,以后可以嫁给王大哥,回过头来又觉得自己可笑,大概在这种感情面前,爱情都是肤浅的。
3
2013年冬天,我们开始正式奋战高考。可是因为文学社进入了青黄不接的尴尬阶段,我只好连任文学社的社长。而这件事,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反对。
一开始只是换掉的语文老师来找我谈心,委婉的表示了我能这么喜欢文学她很欣慰,但也不能耽误掉其他学科的学习。然后是物理老师,因为我的物理成绩实在惨不忍睹,到后来班主任,甚至是级部主任。那些天里,我感觉我是在跟全世界作对。
我找王大哥聊,王大哥一反常态,非常明确的表示了他的态度——文学不能当饭吃。为此我们两个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吵到全班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决裂,吵到班主任把我们的位子调开。而这次,王大哥走的头都没回。
直到一模考试,我的成绩出来,除了语文英语能勉强挂住一点,理科成绩一塌糊涂,数学150分甚至只考了58分。我知道我要完蛋了。那时候我已经结束了文学社的活动,可是成绩就是不见起色,相反王大哥反而一路高歌挺进级部前十。我撇撇嘴,直接把王大哥的同桌赶到了我的地方,我搬到了王大哥的旁边当他的同桌。
班主任巡查的时候看见我,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高中毕业,我和王大哥都成功上岸。他的高考英语130多分的奇迹有一半的功劳来自于我。也因为这样,我俩总成绩相差40多分,想进同一所大学,那已经绝无可能。
2014年,我们两个分别踏进各自的大学,失去联系。
开学两个月了,我都还没有完全适应大学生活。在这个偌大的学校里,没有人再像班主任那样包容我,也没有人像王大哥那样关心我,我开始慢慢收敛慢慢安静,变得不像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一个来自青岛的陌生电话。我接起来,电磁波里传来王大哥熟悉的声音和腔调。“最近还好吗?”彼时外面正下着连绵的秋雨,舍友也已经睡了。我裹了件大衣跑下楼,在昏暗的楼梯间听着王大哥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吐槽他的大学生活,窗外路灯下的雨飘飘洒洒,时光恍然仿佛回到三年之前,我在宿舍里领着舍友放声高歌,隔天一屁股坐在王大哥身边,“王大哥,以后请多关照!”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的王大哥。
离开我以后,最近还好吗?
离开你以后,我都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