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夜晚。华山路630号。狂飙。戏如其名,自始至终,整场话剧基本是吼着演完的,像是要演出整个灵魂。
故事是从老年田汉身处弥留之际向往彼岸的同时,回顾自己一生中几个重要人生过程开始的。田汉追溯自我的心路历程构成了该剧自由穿梭的独特时空,田汉的人生故事,与他生命紧密相关的人和事以及他所钟爱的戏剧,他对革命的热忱,他对爱情的追求与困惑都在剧中。
田汉的几次重要艺术思想与人生转折都是通过“戏中戏”表现的。“戏中戏”共有5段。其一《日本戏》。田汉留学日本期间,看到日本著名女演员松井须磨子演出戏剧时殉情自杀在舞台上,刺激田汉由寻求政治救国转向了文学艺术救国,并向自已儿时就喜爱的戏剧靠拢。其二《莎乐美》。公主、先知、国王、少年、王妃全都欲爱而不得的惨烈故事让我们认识王尔德表面颓废所掩藏的深刻悲哀。这是田汉爱唯美浪漫甚于爱平凡现实的美学追求,也是在当时人人都大谈易卜生,谈现实的悲哀而唯有田汉更加超离,更加具有先锋意识的体现。其三《乡愁》,主要讲田汉与易漱瑜与黄大林的情感纠葛,他的爱情与他的爱好总不能被同时理解并接受的爱的痛楚。其四《一致》,讲述王羡慕嫉恨男耕女织的平民爱情的故事,表达了田汉转左、让戏剧走向民间前内心的迷茫。其五《关汉卿》,这是田汉非常成功的代表作,他将东方的文学戏曲传统、西方的美学观念完美结合,并将自身的体验贯穿其中,既是中国文人的写照,也有意无意地预示了自己的命运。
从舞台呈现的角度说,这五出戏中戏的风格和情调用“风马牛不相及”来比喻一点也不为过。导演也刻意拉开它们之间的距离。但是把它们和站在舞台中央一会儿深沉,一会儿哀婉,一会儿激昂的长衫少年田汉比较,含义就复杂一点了。我们都知道这些是田汉的作品,也看到田汉一再申明他的艺术对人生深刻的诉求。同时舞台上八个小伙子(田汉在不同时期的追随者符号)也不断提示作家和这些剧作与国家民族的命运和出路的关系。
田汉的一生大概由三部分组成:女人,戏剧,革命。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母亲觉得孩子不好养,就把我送到庙里去做和尚。我本来是个和尚命,九岁那年去表妹家玩,看见那一双眼睛在半黑的屋子里忽闪忽闪,亮亮的。回去我就跟娘说我不干了,我要还俗,从此我一步踏入了红尘。”田汉自述有女性崇拜倾向,他的一生也是在与四个女人的爱恨纠葛中度过的,青梅竹马却英年早逝早逝的表妹,一片挚爱却志趣不相投的大林和漱瑜,红颜知己、革命的领路人安娥,都是田汉人生中浓墨重彩的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女人改变了田汉的生命,以至于最后被捕入狱,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她们的身影。
与戏剧结缘是从日本留学期间的一出戏开始的。“东京的雨夜,有花儿开放,花儿的颜色,偏红不对,偏蓝不对,偏紫不对,就是那么一点儿颜色。这花儿是玫瑰。”戏剧就是在这时,成为了他的玫瑰。不爱过日子,偏爱看戏,这位至真性情的剧作家从不把戏剧看成假象,他在戏剧中表达比时代更超前的美学思想,表达自己对命运的感慨与喟叹,他第一个让戏剧深入民间,甚至用它来探索救亡图存的道路……这个疯子般的天才已经将整个生命融入戏剧,在那里有属于他一个人的万里江山。“戏就不是演给正常人看的!”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当一个文学创作者走上革命的道路,他的生命就因此得到升华。比如谭嗣同,比如鲁迅,比如闻一多。在田汉的诸多身份中,人们最容易记住的,应该是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吧。这首歌词慷慨激昂,震古烁今,不知成为多少中国人的精神旗帜。田汉一生为理想奋斗,因为红颜知己安娥的引领而走上革命之路,从此义无反顾,九死不悔。这使本就才华横溢的他更是披上了一层家国情怀的光辉。
《狂飙》这部话剧,以其独特的写法、高超的舞台技术、精妙的演技为观众再现了一个全方位的真实的田汉,使我们开始思索生命存在的终极意义,虽然故事已经曲终人散,可每个人心里,波澜又怎会停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