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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住的地方偏僻至极，一条宽不过两米的主干道像树分叉一样延伸出无数条两人并排走都嫌挤的小巷子。周围全是房子，一栋高于一栋，一排密于一排。房子全是往外出租的，每每看到那些包租婆们在别人都为生活忙碌而他们却在打麻将时，总会感叹，这是一个围绕着工厂而存在的小村庄。

    虽然说麻雀虽小，但也算五脏俱全。在无数小巷子汇集而去的主干道上，随着人流量的不断增大，同时也衍生了许多的商铺，像超市，早餐店，理发店之类的，应有尽有。

    而我住的楼下是一个餐馆。上下班路过时，见到那个在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区域里装修得还算有模有样的餐馆时，总会不自觉的有一种想进去吃一顿好的的冲动。餐馆有着崭新的门面，完整的设施，和干净的餐具，除了人少点外其他的和高档小店没什么两样。

    刚开始我是从不进店吃饭的，我家里有锅碗瓢盆，虽然自己的厨艺不高，但一个人将就将就还能过得去。

    而最终让我放弃自己做饭而进店长吃的原因，是因为那个老板的友善。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来，那个之前见面便总是一直微笑的老板突然开口问好，他说:“兄弟，下班啦？”

    我有点吃惊的看了看他，感觉遇见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或许孤漂的人都知道，独自在茫茫的人海中，举目无亲，忽然有一个仅仅是天天见面的邻居关心的问候你一句，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寒冷都抵不过此时的感动与温暖。

    就这样，一下子我对这个店面的好感上升几十倍，于是也很有礼貌的回答了一句:“是的。”

    接下来的几天，老板总能在恰当的时间看见我并且问好。虽然话不多，但那声兄弟却真的让我倍感热情。对于一直一人在这个漠然的城市里漂泊的我来说，工作了一天，精疲力尽的回到家时，能有一个亲切的笑脸叫我一句兄弟，这真是天大的幸福！

    于是在以后下了班的晚上，我停下了回家做饭的习惯，进了他的餐馆，并且后来，又发现他家饭菜的味道很不错，于是变本加厉的荒废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有进步的厨艺，懒惰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2

    我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之前我见他们有两个厨师，后来不知为何走了一个。自从那个厨师走了之后，这家饭馆的味道就不如从前了，还有往来的顾客，也明显少了不少。这并不是因为走了的那个厨师厨艺高超，而是因为人手不够，每每端出来的佳肴都有一种半成品的感觉。但是即便这样，我也没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抛弃它的想法，反而光顾得更多了。

    每个人或者每个团队，都会有一阵极其低落的时期，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鼓励。就像当时的我，面对未来虽然不知所措，但每天下班听到那句“兄弟，下班了？”都会有种莫名的感动，让我觉得在这个非权即利的世界里至少有点人情的温暖。

    有一次有个朋友来找我，说是多年不见，非要请我吃顿大餐。出于人情，我还特地非要他在这家餐馆吃。

    我和老板渐渐变得很熟悉。每天下班，去他家吃饭也成了必不可少的事情。有一天公司聚餐，回家很晚，刚好那时老板的店面恰巧打烊。我们相遇了，他依旧面如春风的问我:“兄弟，吃饭了没？”

    我霎时间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这句话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但是我没多想，条件反射地回了他一句“吃了”便匆匆上楼。这是很有礼貌和善意的对话，可是从那以后，我暗暗的感到不安了，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可是有想不出原因。

    时间继续往前走，随着我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长，同事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聚会自然也就越来越多。可是每次回到家时，看见我熟悉的朋友——那位饭店老板，听到的却再也不是“兄弟，下班了？”而是那句总让我感觉怪怪的“兄弟，吃饭了没？”

    这句话第一次听会觉得是出于关心，我倒还可以接受。可是日复一日地，时间久了，我便渐渐觉得这是一种带着人情意味的营销。是的，我在那位老板的眼里，随着这句“兄弟，吃饭了没””而变得再也不是一位孤独得令人怜惜的打工者，而是一名掺杂着金钱利益的消费者。

    失落从心底慢慢弥漫，我开始讨厌这种问好，于是渐渐的减少了去这家饭馆吃饭的次数。

    天真的我以为这样就能回到以前，回到我从没进过这家餐馆的时候，回到互相不认识对方时，老板看见我，会问一句:“兄弟，下班了？”

    可是最后等了很久，也没等到。

                            3

    事情还没结束。

    我依旧每天很晚才回家，每天回家时依旧都能在餐馆门口看见老板，而老板看见我也依旧还是微笑着问好，但是只有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了。因为我开始有点躲避老板，在路上远远看见他时，我会选择绕远路。他的问候语一直没变，这也让我更害怕看见他，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会继续不堪下去，我害怕自己内心的那种期待到最后又满是更加失望的尴尬与矛盾。

    可害怕的终是要来的。

    一次加班到了很晚，我无精打采的回到住宿的地方，因为天黑，我没看清餐馆老板正猫在巷子的角落洗抹布。

    他先看见了我，立马站了起来，用依旧温和的语气对着我说:“兄弟，来，给你炒个菜吧！”我愣住了，像第一次他问候时一样，傻傻的愣住了，但是这次不同的是，从心底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接着就是恶心。

    我看着他餐馆里已经全部灭掉的灯，顿时又感到好笑，好笑完了，便只剩下难过。

    我不知道他店里的人都走完了他又能叫谁给我做菜？我不知道他都打算睡觉了哪里还有心思给我做饭？我也不知道他见了我为何眼里只剩下了做饭？我恍然大悟的意识到，他并不是真正的要给我做饭，而是出于一个老板本能的拉客问候。

    我想起了刚来这座城市里的那几天，寒冷的天气，陌生的人群，迷茫的前途，孤独的自己。这些种种，我都没有害怕过，因为那时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份来自一位陌生朋友的友好问候，它不掺杂任何利益，仅仅只是人和人之间天然亲密与友善。

    然而此刻，它消失不见了。

    我觉得自己再没有必要对之前的那份感情怀有任何憧憬了，因为我在他的眼里，我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兄弟，我们所有的情分，被这一句“给你炒个菜”扫荡得只剩下顾客和生意人的关系，之前所有种种的美好，都不过是为了最终的目的——争我一份饭钱。

    我苍凉的笑了笑，然后冷冷的答了一句:“不用了，谢谢！”接着便消失在深深暗巷里。

    一轮弯月高高的在天上悬着，幽冷的月光透过狭隘的巷口挤了进来，挂在我的脸上，没人发现，我蓦然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