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

留守儿童,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我想说说今天看到的事。

早上,我来到学校,学校为数不多的孩子热情地喊着“老师早上好”,这处在云雾缭绕的小学,翻过对面的山就从江西省到了福建省。正值春天,这里的树木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满眼的嫩绿。

上第一节早自习的时候,班上有个孩子不舒服,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上课越来越没力气(成绩不错的那种),甚至回答问题也很虚弱,我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而手却是冰凉的。我问他们是不是昨天下午回去淋到雨了,昨天下午快放学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狂风暴雨了,雨季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孩子们都住在一个村里,走路到学校大概要半个小时,他们都说没淋到雨,我想应该是吃坏了东西。一问果然早上吃了冰棒,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难受。孩子们说他爷爷在小卖部打牌,我们的一个老师把他送到他爷爷那里,到附近一个比较近的小诊所打了针,开了一点药就回来。回来后学生一直很难受,我以为就算打针吃药药效也没有那么快,应该到了下午就没事了。

中午放学之后,孩子们都去厨房吃饭了(所有的学生中午都带饭吃,统一在厨房蒸饭),没一会儿,有学生来说那个孩子一口饭都没吃,做饭婆婆把他的饭盒放在锅里蒸着,我原以为过一会他饿了就会去吃。没想到到了下午,情况更严重了!我正在办公室午休,一个学生跑上来说:“老师,***哭了,他说他很难受!”我一听觉得不对劲,他一直是很乖很懂事的学生,一定是特别难受才哭的。我急忙到教室一看,他果然趴在桌子上流眼泪!额头还是很烫。其他学生告诉我他的爷爷还在小卖部打牌,我想这种情况还是得去看看医生。

我和学生一起去小卖部找他爷爷。还没走到小卖部,坐在门口的一个男子就对他爷爷挤挤眼睛,语调奇怪的说:“你家的又来啦”,他爷爷举着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和他爷爷说明了情况,并且建议最好现在就带他再去看看医生,那个男子又开口了:“要去问问**(小诊所的医生),怎么打针的啊!”接着又是一阵怪笑,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摸了摸学生的头讲到:“没什么大事,不太烫了,老师你怎么那么关心学生啊?”我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最好赶紧带他去看医生。之后我就回学校了。没一会儿,我站在办公室的窗户旁(刚好可以看到小卖部),看见那个学生拿着一把伞,走到旁边的黄泥堆上,半蹲着在呕吐,他用伞支撑住身体,半曲着,脸上的表情看着很痛苦。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像个落寞的孩子,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深深的自卑,也许他害怕打扰爷爷吧。吐完之后又用伞支撑着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往学校这边的方向走。我吃惊:他爷爷不带他去看医生么?他慢慢地走回到教室,我倒了一大杯开水给他喝,让他在桌子上趴着。下午上课,他的状况越来越差,流眼泪,吃了药也没管用,额头的温度越来高。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越来越难受。我实在看不下去,让他收拾书包,我又带着他去找他爷爷。他爷爷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在打牌,我跟他说他家小孩特别难受,一个下午都在抹眼泪,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会带他去。直到放学,我路过小卖部,才看见他爷爷准备起身。我并不是要批评谁,在老人的眼中,小孩子感冒发烧忍忍就过去了,不必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可是那学生眼里的自卑和泪水,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害怕因为自己生病去看医生而耽误爷爷打牌的时间,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曾经我也是一个留守儿童,我也曾害怕因为自己的毛病而影响爷爷娱乐。他眼里的自卑,落寞的身影,纠结害怕的心理,那也是我曾有的,那也是我感同身受的,只是十年过去了,这样的害怕,竟然还存在!

放学回家的孩子,背着书包,拿着伞,回头冲我喊:“老师,下周一见”,在他们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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