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风扇在飞速旋转,我突然收到一封成绩不合格通知单,瞬间产生了米兰·昆德拉在《无知》里描述的一种情境:“力脱思特”,即失败处境下的自我折磨,我没有沮丧,但是感觉周遭像精灵和幻影,像莎士比亚笔戏剧的演员,灰飞烟灭,消失得干干净净。风扇声音像另一个向度传来的呼唤,不知道要把我引向何处。我所要告诉各位的,不是单子,而是那种环境堙没并吞噬你的虚无之感,或者说是流放之感。也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被抛境情”,指向那我们总会陷入超出自身所能控制的境地。
骤雨已歇,忘了是什么原因,让我像机器一样撑着衣服,驶过闪烁的霓虹灯,我此刻存在吗?道路望不到尽头,眼前一切像哭花了妆容的女人。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挽着前面一个男子粗实的手臂,他一脸满不在乎由春风得意,好像全世界的情侣只剩他们俩。一个粗制滥造的身体向我蠕动,他已然失控,瞳孔似乎被蒙了厚厚的纱布,还没有从柏拉图的洞穴里走出来,用狡黠并能一眼看出你兜里多少钱的目光打量着我,幸运的是,他似乎对我不感兴趣。我一直走着,身后是喧哗,前方浮现着一片躁动,这一切,引人犯罪,诱人发狂。心里的虚无像烟雾一样缓缓升起,伴着一阵湿热,一片斑驳,在不断地溃烂般地扩散。
我们所处的世界,好像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和你疏离开来。
你走入一幽暗的条小巷,连自己都被异化为那寂静的死亡的凝固的空气,主体性在被外部世界激烈地挑战,这时候的每一步,都是在天堂与地狱间来回的永不停止的循环,还剩什么呢?自己的渺小和虚无,就像柔情似水地对一位姑娘,但在那位你心仪的女士的世界里,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是一串电话号码和社一个交软件的头像。这样的时刻,存在于你集中注意力时对方的无动于衷,失恋后另一半的决绝,沉重压迫下无意识般地做出傻事和怪行。正如此刻我面对着往事,胃里像坠着一块铅,无力像雷蒙德.钱德勒那样,“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哪里来得及说再见呢?和谁去说呢?
内心深处的情感和体验,文字无力承受,以及那心灵海水底下的虚无,都是个人纯私有的东西。但虚无感又是所有人需要面对的。极度的自由带来的只能是专制,那满溢的达到历史前所未有的人类引以为傲的物质成就,以及于此紧密相连的社会体系,日趋复杂,虚无和被抛,就在你最新的智能手机和各式产品的身后,窥视着我们,正在或者伺机侵扰着众生。不用急着说我悲观消极,面对非理性的世界,触碰模糊未知的角落,我们再坚韧,也有自身不可逾越的局限,正如鼠疫肆虐,阿尔及利亚城被封锁,宛如纳粹集中营,居民身体饱受折磨,内心世界则是实实在在地体验着流放之感,虚无之思,以至于往日平常不过的咖啡馆,在那段特殊时期爆满。
但或许可以尝试着将这种虚无感,视为人类所共有的一种状态,是世界乃至宇宙的应有的一部分,毕竟,被存在充塞,会冲向膨胀直至毁灭,最终归于虚无,所以,像走夜路时,陌生人走近你,环境突然陌生起来,恐惧过后,原来是故人,但这一段时间,虚无是紧紧地伏在你的肩上,收束压迫着你,内心世界有切实的被袭击之感。至于说忙碌起来,就不会有虚无感,那更像是麻痹自己,肢解灵魂。你能做的是,在生活一张一弛间,摊开一本“闲书”,诸如《沉思录》,你力量微小,只能减缓身后的虚无,尽管它的黑色斗篷像漫天的罗网,但心中自丘壑,便可自得宁静。
但打开皮夹,发现里面的钱不够的时候,它又悄悄地拥抱你了。这家伙一直在你生活的圈子不近不远的地方,窥探着,在你的序列出错或断裂的时刻,朝你扑来。说不定,现在,它就在你空荡荡的居室的门外,在你遗忘的事情里,在你不知所措的凝滞的片刻中。正视生命中的虚无,那是你必经和需要面对的东西,有无相生。物质世界巨大沉重的负荷,铁青着脸,宛若老大哥,然而如何让内心世界走进莎莉花园,它从未给出答案。一阵机器般的运动过后,吱呀声戛然而止,你做了许多任务,但此刻,你的内心,是一个静止的存在,反复如此,有的人跃向死亡,有的人的生活成了例行公事,有的人则活出了诗意,因为发现生活本质不是琐碎,告别单向度,多个维度在你面前伸展开来,五彩斑斓,虚无在此刻也有一种别样而又神秘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