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总是动听的!我在脑海里,把各种各样的声音回想,从小鸟小兽的靡靡之音到虎豹狮象的呼啸巨吼,从小溪流水的叮叮咚咚到江海湖泊的澎湃激荡,从斧钺刀枪的杀伐之声到火药枪械的血腥撕扯,从驴车轱辘的慢慢吞吞到火车飞机的喧嚣轰鸣。从祖辈伊始,我们就活在一个充满了声音的世界里。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副画卷,荆轲手握匕首,刺向秦王。此时历史的声音该是怎样?荆轲是北地燕人,一口字正腔圆的上古京片子发出呐喊,图穷匕见之时,趁势就要杀人;秦国地处今天陕西境内,始皇帝则是一口含沙带土的西北口音,一边绕柱狂奔,一边急呼救驾;众侍卫大臣则口音参差不齐,关内关外,嘈杂一片,犹如鸡鸭同笼,驴马同栏,乱成一团!呆板的历史记忆在声音的装扮下,立刻重赋生机。
我听过最有意思的声音来自于人!汉语言系统向来都有丰富的词语形容人声:声如洪钟、五音不全、破锣音、南腔北调、公鸭嗓...古典小说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经典描写也不在少数,如水浒传中李逵、红楼梦里王熙凤初次出场,均可算是人物描写的点睛之笔了,甚至还有张飞吼死夏侯淳、诸葛亮舌战群儒这样的经典演绎故事流传下来...简直就是包罗人声万象,尽显世间嘈杂。
人声最大的妙处在于丰富与嬗变!南人听北人的声音犹如响锣,耳膜嗡嗡遭罪,北人听南人声音好似蚊蚋,嘤嘤缠绵,犹如猫爪挠心;正常男子的声音普遍端洪堂亮,滔滔如江海,女子的声音娟秀轻盈,翩翩若蝶舞;少年声音短而且脆,如春光菡萏,青年声音铺陈灿烂,如韶光悠长,老年声音则如空谷冬雪,收敛肃穆!当然,要说动听的人声,恐怕还得因人而异,少年时代听上心仪少女的几句情话,恐怕当时就骨酥肉滑,终生难忘了!
南京求学期间,此地吴侬软语缠绵悱恻,初次与本地女子畅聊,居然面红耳赤,好似醉酒;三年前初临青海藏地,在我佛慈悲的感化中,亲历藏语唱经,真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愁肠在回转百结;有一年去深圳,路边歌手的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如晓月初升,内心动荡,感怀不已;客居海上,常常听闻岛民以方外之音,一家人其乐融融,思乡之情日甚...很多时候,声音是一种纽带,把我们与生活连接地更紧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最难忘的应该要数乡音吧!我的故乡在云南,也就是曾经的古滇国之所在,这里的方言最是古朴稚拙,土味实足!至今还有“砍秋头(骂人语,砍头的意思)”、“去(音ke,走的意思)”等古语流行于当地生活。据我所知,对于相当一部分云南人来说,客居在外,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一群老乡聚在一起,乡音嘈杂,白酒满盏!探究起来,滇地深受古汉宗族文化浸润,加之向来封闭,自然在人情冷落的今天,这样的水土养育出的子孙在乡土观念上要更胜一筹!
当然如果是有心人,你一定还能在声音的世界发现许多妙曼之音。
中国器乐如潇潇之雨,淫而不绝,西洋器乐更像晴天朗日,给人感觉干净爽利;机械之声轰鸣暴躁,兴奋异常,动物之声期期艾艾,深情不已;喜宴婚嫁,热情洋溢,如沸如暴,新丧不久,呜呜咽咽,如鲠在喉;茶壶烧水,轰鸣如穿云之箭,砂锅沸汤,热闹似锣鼓齐鸣;寺院庙宇之声如秋叶跌落,潜移默化,高堂馆阁之声似山岳巍峨,先声夺人...不由得让人由衷感慨,声音的世界,实在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