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山沟需要一个小时,无尽的弯道。四月伊始,平缓的山坡依旧像一个温柔而荒芜的句子,没有从冬天的空旷里醒过来。
然后在一个繁华小镇的十字街口等回家的长途车。站在水果摊旁边,商贩在斜阳里悠然地打着牌,一个黝黑的女人跨坐在电动车上,不停投来读不懂的目光。公交车破旧而缓慢,司机的表情经年不变,疲惫麻木。
很多年以后,我会忘记这样的时刻,忘记我短暂的逗留,在兜里翻找零钱,认真读过某一个人的表情,浏览广告牌,并在某一处,因为慌神而忘记移开目光。某个名词,或者某种颜色。
讨厌坐车,因为身体的抗议。却也在这几年,在一秒一秒漫长煎熬里,慢慢积累起来一些喜欢。
喜欢低速大巴,靠窗的位置。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已黄昏,看太阳在云层里一点点收敛着光。驶出城区,田野开始一块一块地泛绿,仿佛刻意的渲染过,规则又随意。冬天则会看见满山满山的雪,光秃秃的大地黑一块白一块,树枝上挂着冰凌。途径马牙雪山,在绵延的山坡的某个豁口,露出冷峻的脸,四季如常,在夕阳里泛着金光,云彩一片绯红。秋天的黄昏一半阴一半晴,北边艳阳高照,南边的山顶绕着云雾,电线塔沿着山坡的走势一路消失在缭绕的云里。如果遇到雨天,水珠在车窗上划着斜线,闭着眼睛听着音乐,这个时候适合伤感,回忆,想念一些消失在时光里的旧人。
单曲循环,这时候适合听小众音乐,蓝调,后摇,或者黑金属。小资情调的广播也很适合低速大巴,听某一个声音,有条不紊地叙述,腔调里满是情怀。车窗外树木飞快消逝在目光的背后 ,它们经历了太多的失去,所以站成世界上最寂寞的姿势。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觉得自己正经历着时间。太阳落山。气温骤冷。景色换了灰暗的模样。季节又变回初春的料峭,不讨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