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清媚,凉风徐徐,带着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叶影投地,明乱静好。
年轻人倚在树上,表情淡然,视线悠远,不知所想。
风,像情人的手拂过他细软的头发,拂上他白皙的脸庞。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青年,那青年看起来大年轻人几岁,却是一身儒雅温良,和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
儒雅青年看年轻人望向自己,说:“老大让你回家之后自己到二哥那里领罚。”
年轻人点点头:“知道了。”
“老大还说,”儒雅青年顿了一下,“要是小姐再生病,你就不用再管小姐了。”
“老大自己来?”年轻人嗤笑一声,“听说前几天还有人被老大碎了,这种人好意思说自己带小姐?”
儒雅青年点点头:“老大的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坏,对外人就算了,对自己人却未免也太重,二哥三十棍下去,你起码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就这脾气还想带小孩?”
“如果是你会老老实实挨这三十棍吗?”
“会!”儒雅青年忽然敛了微笑,答得斩钉截铁,他缓了一下,又说,“其实我明白老大的意思,当初若不是咱们失职,小姐不会早早就没了母亲,现在主人既然把小姐交给咱们,就绝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否则咱们这些人就一死以谢夫人吧。”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四哥,我真佩服你。”
“过奖。”
“能让你用七句话二百多字做铺垫和我说不要带小姐出去,我是不是很荣幸?”
“哪里。”
“你这是逼我。”
“有吗?”
“换了你怎么办?”
儒雅青年也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忍心拒绝她。”
“四叔!”苏铁站在远处用力挥手,朝两人跑过来,像是要和四叔来个拥抱。
儒雅青年立刻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弯下腰伸出双臂等着苏铁过来。
十秒钟后,苏铁越过四叔,直扑他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把举起苏铁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抱着苏铁面向了儒雅青年。一叔一侄清一色满脸坏笑。
四叔苦笑一声,仍有些不甘心地问:“小姐真的好了吗?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
苏铁从年轻人身上滑下来,扒住四叔的衣服,楚楚可怜地问:“四叔,你不会不让我去玩吧?”
“怎么会呢,不过玩的时候注意安全,你爸爸听说你病了可担心坏了。”四叔立时被攻克,伸手想把扒着自己的苏铁抱起来。
苏铁听了四叔的回答根本没等对方动作,一下跳回年轻人身边,说:“七叔,四叔都说没问题了,走吧。”
七叔又向四叔抛出一个你就羡慕嫉妒恨吧的笑容,带着苏铁离开了。
一别三天,苏铁又回到了学校。
学校里没人。
苏铁看看七叔,说:“七叔,你果然斗不过四叔。”
七叔摇摇头说:“今天是周日,学校不上课。”
苏铁恍然大悟,又说:“原来不是四叔把这里封了,不过七叔,那你带我来学校干吗?”
七叔很丢脸,张林的后果很严重:“张林,查查小姐的朋友都在哪里。”
“七叔,你把我带坏了。”
“嗯?”我冤枉。
“你欺负张林,他明明是四叔手下的医生,你每天都让他干这干那的,是不是在报复四叔啊?”
“我只是在帮你四叔锻炼张林而已,一个不想努力工作的手下不是好医生。”
“可是你都没赢过四叔。”
七叔想了想,说:“你四叔是你爸爸的决策团,我是你爸爸的执行团,分工不同。”
苏铁眨眨眼睛,一脸纯真:“那还是没赢过啊。”
七叔装作没听见,拿起响了的手机,听了一会儿,挂断:“你的朋友们都在一起。”
“在哪?”
城西仓库。
邢杰又添新伤,一股怨气充斥他胸中,几乎烧了他的心燃了他的肺。
能让邢杰怨恨的绝不会是身体上的伤痛。
外表看起来越是坚强的人往往越容易受伤。
心伤。
邢杰不是个例外。
他不敢相信,那个在医院里哭着求大夫的女孩儿竟然有着蛇蝎一样的心肠。
尹逸也伤得不轻,他蹭到邢杰身边,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晗霜。
“何必呢?”晗霜斜着眼睛扫了两人一眼,“把合同交出来咱们都免得麻烦。”
“什么合同!我不知道什么合同!”邢杰沙哑着嗓子吼道。
晗霜冷笑一声:“你以为装糊涂就有用吗?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你不怕打,那就歇一会儿,咱们一起看点有意思的。”说完她看向周围的手下。
那些人本是听命于迪乐厅的,几天前他们还晗霜面前趾高气昂,现在却要听晗霜的指挥,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丘老大背叛了老板,而晗霜就是老板找来代替丘老大的。
带头的略一犹豫,眼睛偷偷朝身侧的一处望去,喊着身边的两个人拖出了丘翰扬。
丘翰扬的情况很糟。
他的伤明显从没有被处理过,透过衣服的破开的口子能清楚地看到已经化脓的伤口,感染、高烧、饥渴已让他的神志变得模糊。
“翰扬!”邢杰喊了一声从地上蹿起来,立刻被站在旁边的人几脚踹倒。
晗霜走到丘翰扬身边,用脚碰碰他,对邢杰说:“怎么样?再来点精彩的?”
“晗霜!你他妈的……”邢杰骂到一半忽然不出声了,因为他看到有人举着一桶水在丘翰扬面前,那人正在看晗霜,只等她点头,那桶水就会落在丘翰扬身上。
晗霜促狭地笑笑:“我只要那份合同,你明白的。”
邢杰几乎疯狂,不顾几个人按着他扑向晗霜:“我没有……”
“你要合同很容易啊。”小孩子的声音忽然打断邢杰的话。
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愣了一下看过去,一个穿着绿色迷彩休闲服的孩子正站在邢杰身后不远处,她脸上挂着冷笑一步步走近众人,最后停在邢杰身边。
“苏铁,我没……”
“好了邢杰,一张合同而已,丘翰扬的伤再不治就危险了。”苏铁用着与年龄不符的语气对邢杰说,她的眼睛却一瞬不变地盯着晗霜,就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事物。
“是你出卖了邢杰和丘翰扬?就为了……”苏铁静静地说着,朝四周方华荣的手下扫了一眼,眼神所过竟让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倒退,她没有对自己这种超乎孩子该有的气势感到高兴或骄傲,只是又把视线定在晗霜身上,继续刚才的话,“就为了能支使这么几个人吗?”
晗霜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苏铁的视线,看向一边,说:“我有能力,有头脑,我本就该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不想再那样下去了。”
“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又怎么样!”晗霜猛地抬起头,“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听够了你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了!你什么都不缺,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你和我在一起我就该对你低声下气吗?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不想总是低你一等!”
苏铁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勉强拉平,在晗霜面前晃了晃,说:“想要这个?先放了丘翰扬。”
晗霜笑了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战无不胜的了?抢!”
抢。
当然是对周围的手下说的。
仓库里十几个人闻言立刻围了上来,这些人和王超他们不同,王超再霸道也只是个还在上学的学生,这些人却是真的见过血,他们打架的年头虽然不一定比苏铁的岁数还要多,但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孩子还是足够了。
苏铁打不过也跑不掉。
刑杰咬了咬牙忍着疼要过去帮忙,苏铁是为了他们才来的,他不能看着她挨打,身边的尹逸却悄悄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甚至给他使了个眼色。
刑杰看不懂眼色,但他知道尹逸不让自己过去,他简直想大喊几声,他是在不明白前两天还那么讲义气的人们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带头的人在苏铁的口袋里翻出了合同。
晗霜想接过来,那人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把合同交到了她身后一个人的手里——方华荣的手里。
晗霜看到身后的人,松了一口气,对他说:“是那张你签过字的合同吗?”
“你做的很好。”方华荣认真看着那团纸。
晗霜扬起一抹笑,又说:“现在……”
“现在……再见了。”方华荣说。
“是,再见了。”晗霜得意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我和你们再见了。”方华荣纠正。他讨厌被人要挟,偏偏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竟自以为聪明地跑来和他讨价还价,那他也就不客气地利用一下她了。他又想起韩霜耍他的那两次,心里陡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他实在很期待看看这个自作聪明的人错愕的表情。可是他又失望了,不但失望了,而且慌了。
晗霜脸上的笑容不变:“没错,你,和我们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