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嘻嘻……哈哈哈。”
这魔性的笑声像榔头一样不断的敲打着我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我面色凝重的坐在长椅上,看着巨大的铁丝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啐!哈哈哈。”对面的人朝我吐了一口唾沫。
“喂!你……”,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绝对会骂他,但是现在的处境,我并不想招惹任何人。
我很嫌弃的拿出了纸巾,擦了擦被他吐到的地方,心中默默念道:“这特么是个神经病吗?”
“没错。”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的说道。
“是你!”我回头看到了他的脸,此时我有很多骂人的话,但是没说,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你搞什么?把我弄到这个地方,这是哪?他又是什么人!?”
“你不是知道吗?”他一脸反问的表情。
“我知道个屁,你快点说。”
“他就是个神经病,这里是精神病院啊。”
他的话让我愤怒之余多了几丝惊讶,惊讶之余带着几丝疑惑,几种情绪像各色的颜料在我脑中混合,翻滚,我感到一阵晕眩,思绪飘到了几天前。
2.
鄙人姓周,单名一个谋字,本本份份的手艺人。
就是那种把别人兜里的东西变到自己兜里的那种手艺人,与街头魔术师算是同行吧,只不过他们变完还回去,而我不还。其实想想也没啥,他们表演收钱的,所以还,我又不收钱,不还就显的理所当然。
只不过随着移动设备的发展,这行的生意变得越来越不景气,好多都转了行。
我呢,做这行久了,别的也不会啥,为此也发了不少愁。
还好后来我们这来了个剧组,警匪片的,招群演。我就去试了试,说来也巧,剩了个小偷的角色,借助职业优势,我轻松的拿下了这个名额。
就这样我干起了群演的兼职,加上我原来的工作,每月混个饱饭不成问题。后来我陆陆续续扮演的了好多角色,不过都是些小偷,混混之类的,偶尔也演演杀人犯。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演的,但剧组的人总说我一跑龙套的,演的比主角还好。
3.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阿全的,其实我也不太说的清是怎么认识他的,就是突然之间他便闯入我的生活,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我一直觉的这家伙就是个自来熟。
他是个很精明的人,头脑非常的清晰,一双眼睛也有着洞察一切的魔力。跟他说话时,绝对不能盯着他的眼睛,否则他会很轻易的猜到你在想什么。
“你不只是个演员吧。”他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啊?”
“看来我说对了。”
“说对什么?”
“你是干这个的。”他的手伸进了我的口袋,掏出了他的钱包。
“啊?这个呀……,哈哈哈。”我有些尴尬。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报警,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他面带微笑说道。
“合作?怎么讲?”我一脸疑惑。
“你的手艺不错,老实说我并没感觉到自己丢了这个。”他晃了晃手上的钱包,接着说道,“我只是猜的。”
“猜的?”
“怎么猜的你不用管了,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手艺,不该只干这些小活,和我合作,你可以得到的更多,怎么样,不考虑吗?”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的奇怪,但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我接受他的邀请。
就这样,我和他的生活绞在了一起,他做事总是很有计划,我按着他说的去做,事后总能得到不少的报酬。久而久之,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信任。
但有时我在怀疑,以他这么精明的头脑,和任何人合作都能办成不少事,为什么偏偏找我合作?难道只是因为我的手艺吗?
4.
大约几天前吧,他打了个电话约我见面,我估计又是分配任务吧,就到了约定地点见面。
“钱又花的差不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
“这重要吗?”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那一副装逼的表情让我不爽很久了。
“今天又来活了,干不干。”
“说来听听。”
“先保密,办事之前,你得先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
“就是你后面那个人。”
“我后面?”我回头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接着就感到头很痛,然后眼前就黑了。
等我醒来,看到的便是眼前的景象。
5.
“不是,你搞什么啊?把我打晕就为了送这来?这破地方能有什么活啊?”
“当然有,活还不小。”
“你倒是给我说说,要是敢耍我,别怪我不念旧情。”
“今天的活干完,我保证你得到的比之前加起来都多。”他神秘兮兮的告诉我。
“哦?”
“看到对面的人了吗?”
“那个神经病?”
“对,不只有他,还有很多。”
“很多?”
“对,很多,而且你也是一个。”
好奇心使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拳头,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完。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神经病,和他们一样,你不是个演员吗?演个神经病应该不难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这个房间开始,往里住着各种精神病患者,你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变的和他们一样,融入他们,至少让别人看不出来。”
“别人?哪些人?医生?”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规矩,不要问为什么,事成之后你会得到好处的。”
“多少钱?”
“没有钱,但比钱重要。”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云淡风轻。
“没有钱?那我凭什么干。”
“凭那个人。”他指着一个方向说着。
“哪个人?”
回头去看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同一个坑我掉了两次,头部一阵痛觉,眼前又黑了。
6.
醒来的时候,我是在桌子底下的。
“孙悟空,你动弹不了吧,哈哈哈。”桌子上站着的便是那个精神病人,手上那瓶矿泉水散的到处都是。
我一脸嫌弃的爬了出来,走到门口,可惜门是锁着的。我试着叫了几声,附近的几个房间也叫了起来,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他们的叫喊声中,不出所料,没人搭理我。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办法出去了?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操起了墙角的扫把我就耍了起来,“呔,妖怪!你孙爷爷在此!
7.
其实陪精神病演戏挺有意思的,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行为,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幻想中,我仿佛找到了一种儿时的感觉,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带着这种感觉,我敲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每一个精神病患者,都能给我带来特殊的惊喜。
“咚咚咚。”
“请进。”
“嗯!?”这礼貌的口气,着实让我有点吃惊。
放飞了一天的理智和意识,被这一句客气礼貌的“请进”拉回了我的大脑。我小心翼翼的推了门。
进入房间,一切布置设施和之前我见的到别无二致,说话的人坐在墙角的凳子上,安静的看着报纸,桌子上的台灯照亮他的轮廓。
随着走进,我看清了他的打扮,半秃个头,白色背心,带着老花镜,与电影《功夫》里的“火云邪神”有些相似。
“额……你好?”我试探的和“火云邪神”打招呼。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啊?”
“你还是个正常人。”
一个精神病告诉我,我还是个正常人?他的话让我没法接下去。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盯着我说,这种感觉让我发毛。
“什么意思?”
“和不正常的人待久了,还会变的正常吗?”他晃了晃脑袋,意味深长的说着。
“我正不正常,自己清楚,用不着你说。”
“你当然清楚,可是一个人正不正常,从来不是靠他自己定义的。”
“嗯……”
“我看你好像和那群人玩的很开心,至少看上去已经融入了他们,不是吗?”
我没有反驳他,耐心的听他说下去。
“在外人的眼里,也就是管理员和医生的眼里,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精神病患者,所以你再说的任何话都会被当做精神病患者的话,你也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可是我是正常人啊。”我有些难以接受他的话,所以这句说的有些大声。
“这是精神病院,不需要正常人。”
“什么意思?”
“在这里,精神病人比正常人有用多了。”他抬了抬眼镜,接着说,“一件耸人听闻的事,如果从正常人口中说出,会引起极大的关注,但如果从精神病人口中说出,就会被当做一句疯话,所以用精神病人做事代价要比正常人小的多。”
“什么意思。”
“精神病人相对于正常人更像是一种物品,一种可以利用的物品,比如实验。”
“你是说,这家病院拿精神病人做人体实验!?”联想到了我看过的悬疑电影,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微微抬了下颌。
我感觉我猜对了。
他睁开眼睛接着说道,“但精神病人的数量有限,所以制造精神病人也就成了一种产业。”
“这么说,我只是原材料?那些精神病人是产品?”我追问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这么配合,主动融入他们当中。”他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该死!”我有一种被买了的感觉,不,不是感觉,我应该就是被卖了。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是拉开门的声音。
“加工你的工人来了。”老头重新拿起了报纸。
求生的欲望和被骗的愤怒瞬间占领了我的大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傻,爆发吧,我的小宇宙!我一咬牙一跺脚,一拍桌子――又晕了过去。
8.
刺激的灯光强行让我找回了意识,等我再睁开眼时,聚光灯打在了我的脸上,身边围了一群白大褂,我意识不妙,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救命啊,不要杀我,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心肝脾肺肾没一块好的,放过我吧。”我当时肯定没哭,只是有点害怕。
“别嚎了,没人要你那些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火,火云邪神?”强烈的灯光使我看不太清人脸,但我肯定就是他。
“什么火云邪神?这是院长!”一个粗壮的男声说道。
“没关系的。”他的声音比之前的柔和了,让我放下了几丝戒备。
“院长?”
“对,我是院长。”他的脸凑了过来,为了我能看的更加清晰,的确是他,不过脸上还挂着一块淤青。
“不是为了我的器官,那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理智又重新支配了我的大脑。
“因为你杀了人。”他的语气很平稳。
“我?杀了人!?”此时我的嘴一定已经张成了O字形。
“对,你杀了人。”
“放屁,我杀了人我自己会不知道?我杀了人警察不管交给你人们?你们都特么是神经病。”我刚稳定的情绪,又迎来了爆发。
“你不要激动,准确来说,不是‘你’杀了人,是你的身体杀了人。”
“我的身体?”
“对,你的身体,不只有你。”
“你是说我有人格分裂?”对于一个悬疑电影爱好者来说,想到这个词并不难。
他点了点头。
我惊讶到了极点,但结合近日来我的经历,这个说法似乎成立,至少解释了很多不寻常的事。
“你在这里假装精神病人,应该是受人指使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叫阿全。”院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就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对吧,你是说他杀了人?”
“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
“他确实是你的一个人格,但不是杀人的那个?”
“还有一个!?”他的话一次次让我感到震惊。
9.
我重新回忆了我和阿全的关系,他和我交谈时,从来都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而且能不断的暗示我的行为。
结合着院长告诉我的话,很多的疑问渐渐的在我脑海里清晰,我明白他那么聪明的人为何会单单选择与我合作了,因为他别无选择,而合作只是他住进我生活中的一个理由。
但是电影中的人格分裂产生不都是需要一定的刺激吗?我搜寻了自己的记忆,好像不具备这个条件,阿全的人格就是突然之间住进我的生活里的,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而且在他住进我的身体之前,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偷东西被抓过一次,那人下手挺狠的,不过他还能把我打成精神分裂不成?
我的童年很美好,生活很幸福,没有任何分裂的理由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的身体里住进了别人呢?
10.
“不错,还有一个。”他的话把我重新拉会到聚光灯前。
我像听故事一样,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你的身体里住着三个人,一个暴力者,一个思考者,一个承担者,也就是杀人犯,阿全和你。大部分情况下的生活是由你来进行的,因为你的特性最符合正常人,如果遇到需要武力解决的情况,身体便会被暴力者占领,而这一切调控都来自于思考者的指令。”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就是阿全的高明之处了,他身为你身体里的指挥官和决策人,有着超人的智慧,可以很好的把控你们的意识,让你们只能知道他想让你们知道的东西,把一切变的合理,所以你才感觉自己是正常人。”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11.
“我们也是通过和阿全谈话了解到的,几个月前,警方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一件简单而又离奇的凶杀案。
说它简单,是因为犯罪的全过程都被路边的监控拍了下来,所以凶手很容易便落网了。
说他离奇是因为凶手的表现很奇怪,在监控中他的行为像是两个人。杀人时的残暴和杀人后的冷静完全是不同人处理的方法。
警方询问的时候,他很轻易的就说出了自己是精神分裂患者,好像他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当警方要他描述杀人过程时,他却一直兜圈子,不肯合作,警方无可奈何,就把他交给了我。
从他的谈吐和心态来看,我确定了他思考者的身份,他知道些什么,但不是全部,因为他不是凶案实施者,可能是害怕和我交谈太多,让我知道了什么吧,他放出了你――一个对凶杀案一无所知的人格,来应付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他不会一整天都干这么弱智的事,他不允许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而且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被人体实验的烂梗唬住?”
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接着说道:“你的表现显然也不是暴力人格,被逼无奈,我只能尝试给你营造一个危险的情景,逼暴力人格现身,结果我的脸上就出现了这个。”他指了指脸上的淤青。
“然后呢?然后他都交代什么?”我好奇的样子好像这件案子与毫不相干。
“可能是他发现自己上当了,就隐藏了起来,又把你推了出来。”
“真可惜。”
“我想阿全让你融入精神病患者,只是想让我们放弃对你的调查吧。”
“可是为什么呢?不是说精神病患者杀人不犯法吗?人格分裂应该也属于这一范畴吧,就算调查出来了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不是不犯法,只是不承担法律责任罢了。法律无法因为你身体了存在杀人犯的人格,就把你定义为杀人犯,哪怕身体里只存在一个无辜的人格。”
“能说的具体点吗?”
“如果有两个杀人犯和一无辜的人,法律自然很容易的分辨并对两个杀人犯进行惩罚,可是当他们共用同一个身体时,法律就要考虑那个无辜的人了,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参与杀人,就无需承担法律责任,我们也就只能通过治疗的方法帮他克服暴力的人格。”
他的话似乎使我想到了什么,“能让我看看死者的样子吗?”
“当然。”
他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我,用手指着报纸的一个板块,“呐,就是这。”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我看到了有关凶案的报道,死者的照片就附在下方,老实说,看到那张照片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12.
那张死者的照片就像是拼图中最关键的一块,找到这片拼图,发生的一切便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试着想象这个故事。
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偷在街边闲逛,寻找着他的目标。
碰巧前面走来了一个人,就小偷的观察来看,这是一个不错的下手目标,小偷走向了这个人,熟练的拿走了这个人的钱包。
但小偷没想到的是,这是一个特别的人,特别的聪明,也特别的凶残。聪明的他轻易的识别了自己的把戏,把自己抓个正着,小偷想跑,但眼前的人又变得异常凶悍。
小偷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两个互相嫌弃的人,聪明的人厌烦了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需要一个新的伙伴,而小偷就成为了这可怜的祭品。
聪明人激怒了暴力人,暴力人杀了小偷,这一刺激使暴力人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让小偷成功的住了进来。
就这样,作为凶案策划者的聪明人,作为凶案实施者的暴力人便和作为凶案受害者的小偷住进了同一个身体,而受害者却成了凶手逃脱法律制裁的挡箭牌。
“谢谢。”我一脸若如无其事的样子,我把报纸还给了他。
把报纸递给他的那一刻,我学着之前那个神经病的样子向他啐了一口唾沫,我知道精神患者这个角色我该好好去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