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门内外
终南山下有座古观音禅寺,寺内有株千年银杏,背靠青山,面朝古刹,长于高台之上,依偎巍峨终南。盛秋时节,叶如黄金。
最早与此树结缘,是因茶君指引,大约在七八年前。
忘了那天是为了什么事进到寺里,也忘了为什么被请在方丈的堂上高坐。我俩喝了清茶,听了佛法,出门后感叹法师眼神清亮。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株银杏。我们在树下注目凝神,听枝叶间风的细语,感受它历经千年修习而成的灵性。
树干直径约近七八米,估计十数人都不一定能够合围。树枝垂落于地上,长出细密的气根,粗粗细细,独木成林。
树下有蒲团,大约是和尚在此早课来着。还有两三石桌椅,供游人休憩。
下到高台之下,一眼千年古泉自盘根错节的树根间流出,明晃晃汪在小径边上,水面上飘着一个木瓢,拿起瓢来,舀起一些泉水送入口中,清洌甘甜,顿觉耳清目明。
此后,每逢春秋,几位好友必相约前来。春天时看它初萌新芽,以千岁之躯焕发崭新生机;秋天时看它灿美如画,风起处落叶纷扬落下,铺就一地令人震撼的金黄。
记得有次和友人前来,正遇上饭口,斋堂外炊烟袅袅,斋堂内饭香阵阵,熟悉的居士热情地留我们用斋饭。
于时我俩拿了客用的搪瓷碗,打了饭菜,坐在堂内吃了起来。吃的什么已经忘记了,光记得屋里静悄悄的,和尚们只埋头吃饭,没有一丝多余响动。这么肃穆神圣,搞得我不禁要放轻自己咀嚼的声音。
斋堂就在银杏树旁,吃完斋饭出来,在银杏树下小坐,只觉得清风阵阵,心里全是寂静。
再后来,偶尔烦了累了,驱车来此,在银杏树下坐坐,听风从树间穿过的细语,看叶与叶勾连的脉络,脚踩在青石上格外心安。抬头仰望,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铺陈在头顶,细碎光影在眼前斑驳摇晃。放眼望去,终南山静默如常,护佑着山下这位老朋友。
是啊,银杏之于我们,已是千岁老人,但于横亘此处亿万年的终南山,还只是个小朋友。
最早我们来时,寺里没有什么人,和尚们专心念经,香客们安静进出。院落里一派清净。
之后没过几年,随着微博、微信、朋友圈的宣传,银杏树的名气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寺庙的名声。
方丈仍是多年前眼神清亮的悟宣法师,这些年他下了很大功夫经营寺庙。新的殿堂拔地而起,朱红大门上嵌了铁珠,在银杏树的高台之下,修建了供人参观的俑道。之前随意瓢饮的古泉水,也一道铁门上了锁,估计得交了银两才能汲取一二。
盛秋叶黄时,人群乌泱泱慕名而来。高台之上扎起了围栏,游客们围着围栏拍照观赏,嘻笑吵闹,于是这清净寺庙,竟象过庙会一般的热闹了。
最后一次去大概是在前年。被围栏挡在离树十米远的地方,只能远远的审视,心里泛起失落。
终于,再不能与它亲近,再不能在树下的石凳落座,再不能抬头仰视,透过枝叶间隙去感受细碎斑驳光影,也仿佛再嗅不到那熟悉的灵气了。
后来每年只见新闻里一面说银杏落叶黄金毯如何漂亮,一面说来观赏的人如朝圣般拥挤,附近村民在路上开始拦截收费什么的,总冒出一些与古寺古树不甚相称的笑话来。
其实不去也罢。
我庆幸在它不被人知时,来过,见过,感受过。
它总在我心里,清净,神圣,蕴着千年的灵性。
它总在终南山下,日复一日,看尽人世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