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打电话回家,电话那端母亲的声音有些异样,我问:家里有什么事儿吗?她停顿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前天头突然疼的要命……”。
放下电话,心里突然慌的要命。母亲一向要强,平时稍有头疼脑热,都是自己硬扛,从来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老了,还有不长毛病的?机器用时间长了,零件还都退化了呢!孩子们都忙,说了净让他们担心!”
好容易等闺女睡完午觉,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拉着她一块儿回家。在车上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我跟她说:“姥姥病了,咱俩回家看看她吧!”两周岁多的闺女很听话的乖乖坐好,看着我忙着系安全带,说:“妈妈的妈妈生病了,还好我的妈妈没生病。”
车子停在大街上,老远看到母亲坐在胡同口的一堆玉米粒旁,家里两只小狗在她不远处趴着。对于我突然回家,她显得很意外:“回来怎么也不说声儿,今晚住下吗?”
“电话里你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头疼的,不回来看看到底是个心事。”我把闺女抱下车,旁边的小狗,立刻一前一后围了过来,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样子。
母亲拿着小板凳跟我回家,边走边说:“东边这小两口一天到晚忙死了,家里、坡里、大棚里多少活,都干不过来,我看日头好,闲着没事儿帮他俩翻弄翻弄,还干的快。”
冲好茶,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唠叨开了,她自己的病情只字未提,只是一个劲儿的数落父亲。
“越上年纪越没有点儿人情味!”她瞥了一眼躺在炕上看电视的父亲说:“前几天我头疼,他都不知道给我去买药,我要不说,他连杯热水也不知道给我倒!”
父亲正倚着被垛,神情悠闲地看电视,全然不知道此刻在母亲眼里他已是罪恶深重。这几年父亲耳聋的越发厉害了,电视音量开的很大他都听不见:“也就只能看个影儿,瞧个热闹,里面的人说啥也不知道!”他指指电视又指指自己的耳朵跟我说。一脸的落寞无奈。
跟往常一样,母亲把头一碗茶水,端给了父亲,赌气似的往炕上一放,有茶水从茶杯里溅了出来。
“这又是谁惹着你了?一天到晚这么大的火气!”父亲拿抹布擦着炕。
“你看看,就跟块木头似的,一锥子攮不透,你怎么跟他淘?”母亲嗓音有些哽咽:“我跟着他没享一天福,倒吃了他一辈子的气,他年轻那阵儿……”
不需要继续听下去了,我知道母亲又要开始说,俺大哥七岁那年,她感冒严重,父亲给她买了药隔着窗户棂扔给她,连屋都没进就回生产队干活去了。她怀俺二哥时,馋生蒜苔,父亲赶集去给她买回来一把水萝卜说,反正都是个辣味儿。
……
这么多年,每次谈起父亲的不好,她也就翻来复去在这两件事上做文章。
“你也别老是揪着他不好的地方想啊,你想想前几天,你过生日他不是还说你气色比俺大表姐都好看的?”我故意捡她爱听的说:“他跟所有人都夸你当年如何孝敬俺嫲嫲,说你是俺家的大功臣……。”
“他现在耳聋的厉害,要不给他配个助听器?你吩咐他倒茶端水他还能听得见。”
母亲想了想,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不给他配,配了助听器以后,我骂他几句他就能听见了!”
我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站在窗外,我看到母亲俯下身子,趴在炕沿,很大声地问:“今晚想吃什么饭?”
“做什么饭吃什么饭。”父亲更大声地回道。
“不做呢?”
“不做就不吃了,喝白开水。”
“个死老头子,一辈子了就不会回个别的话。”
屋外,夕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