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宛如飞逝的流星

图片发自简书App

      这些年,当生意跌至谷底,便借由写一些文字,聊以打发漫长的日子。不觉间慢慢成书,许多童年记忆,似水流年般像一笔难得的珍藏,镶在了书里。

      有人说,当生活给你关上一扇门,会为你打开另外一扇窗,深以为是。

      跟同龄人大抵相同,早年,我常穿带䃼丁的衣裳,家里粮食不够吃,拿红薯充数,红薯吃多了会犯酸水,老想吐。

      那时候,我被关在屋里,伙伴们找上门来玩,听到声音,我热血沸腾,整个身心都飞了出去,然而,只要父亲在,多见他挡在门口,说,你涛叔要读书。

      “涛叔要读书”后来成了我们成年笑话。许多年后我们在家乡重逢,总有人挡在一边一脸坏笑,挤眉弄眼的跟另一边说:你涛叔要读书,我便脸红起来!

      父亲性情刚烈,小时候并不懂他心思,总觉得害怕,听到伙伴们叽叽喳喳拥来,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往外看,于是所谓读书,也多是走马观花,又不敢冲出去,便坐在屋里生闷气,百无聊赖地,娘亲的坛坛罐罐被我倒腾出来,在桌面上撒豆成兵,自娱自乐起来。

      若要向前追溯,怎么会喜欢上安静的生活,大概跟这些时候日常养成分不开,常常一个人猫在屋里,要么在桌面上厮杀疆场,要么翻阅父亲从部队带回来的线装书。《林海雪原》《薛仁贵征东》《说岳全传》等便从此时读起。

      父亲起早摸黑,回来再晚都要凑着煤油灯看会儿书,有讲不完的故事,耳闻目染,慢慢地我也能编一些,这样在桌面上所谓的纵横驰骋,总能推陈出新。

      在我九岁那年,我家嫂子嫁进我们家,常带着我走亲戚。那是个物质十分贫乏的年代,见油腥的日子不多,父亲便由着我出去沾点腥。

      最喜欢这个时候了,我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束缚。

      嫂子她娘家离我们家不远,家境比我们家好得多,每年都要摆一二次酒宴,去了几次,发现在她们家不远,一块土山坡上,居然有一窝黄蜂。

      这种黄蜂人称“打铁古”,常见于林间甘蔗地,毒性很大,被蛰后肉会烂,但肉质鲜美。有经验的农家常爱挖好洞穴,筑巢引凤,把蜂王引来,养肥之日便可大餐一顿。这时用火攻,蜂蛹或蒸或炸,香气溢人,味道极其鲜美,营养价值高。

      寻找蜂巢是我们幼年最美好的记忆。我们捕到一只蜜蜂,在它腰间带上片小纸标,放它归山,再一路跟踪,没准就能找到了。

      捕捉黄蜂是一个技术活。乡下随处可见鲁箕草,将鲁箕箕心取出,穿进丝线做好一个绳套,找个蜜蜂多的地方,套它小蛮腰。

      蜜蜂飞去自由,触角灵敏,轻轻一碰就飞走了,我们削簿一块竹片,弯成弧状收集蜘蛛网,再网个蜻蜓当饵,一人在前面努力引它注意,一人在后边小心套它小蛮腰。蜜蜂见前面有异常,好奇心起,全身贯注起来。

      纸标须保证质量适中,飞起来不吃力,又飞得不能太高,方便我们跟踪。总听有某大人取得不凡战果,我们却常常是半途而废,跟几里地便不敢再进,再进已是深山,煞是吓人。

      小朋友在一起须有个队长,自然非我莫属。撒豆成兵玩多了,常出新意,很受拥戴。我通报了发现蜂巢的消息,大伙儿很兴奋,欢呼声此起彼伏气氛空前高涨,队伍浩浩荡荡奔了上去。

      不久行至近处,蜂巢在一片荒草地上,守备森严。看守大门有两员小将,盔甲裹身煞是英武。偶有黄蜂匆匆飞出,不一会又有几只飞回来,清一色黄竭色战袍,或进或出秩序井然,都跟守门小将有个招呼。

      我寻得一根竹杖,约一米见长,将网来的蜻蜓绑于竹杖一端做成饵,跟队友简单交待了安全防范,便匍匐前行,慢慢游到离蜂穴一米开外,举起饵往蜂巢大门推送。

      守门小将发现异常,机警的行了过来,瞄了几眼,一会儿功夫有一只退了回去,迎起前脚与窄道里伙伴碰了几下,似是通报情况,却也并不慌张。

      很快,出来布防的黄蜂渐次多了起来,有的向外搜索,有的盘旋起飞,不停扩大预警范围。约莫分来钟,又见有几只大个大模大样地行将出来,不停拨弄异物,相互间不断触碰,显是商议对策,大概也是疑惑,只是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有只大家伙送上门来?终是拿不定主意,鱼贯而入,向蜂王问计。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队友们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不久气氛稍作和缓,后面不停有人鼓动我,再送前点,再送前点。我往前又送出少许,直压到蜂穴门口。

      那些黄蜂变得更为机警,不停往里发出悄息,霎那间,出来的大黄蜂多了起来,再一搅动,出来更多,慢慢越聚越多,片刻间已然团成一团,越抱越大,交差盘错,巍为壮观。

      队友们兴奋不已,大声欢呼起来。

      黄蜂受到惊吓,如临大敌,发疯似的俯冲而下,我倒吸一口凉气,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突然,有块石头从身后飞出,正中蜂门,一时间黄蜂如潮水般涌出,铺天盖地,宛如轰炸机俯冲而来。

      蜂群铺天盖地的压来,我们四出逃窜,一时间惊吓声四起,几近鬼哭狼嚎。

      我来不及细想,猫起腰连滚带爬往回跑,但觉头上、脸上、身上,全身蛰满了刺,剧痛难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许是中毒太深,不久便晕了过去。

      昏迷中似觉人声嘈杂,一片慌乱,好似被抬起了身,高低起伏间慢慢往山下移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我醒来睁眼一看,自己已躺在旧屋上厅,身边围满了人。

      见我醒来,母亲泪眼婆娑,激动不已。后来知道,我竟自昏睡了二天,头上被蛰过的地方至今不长头发,毒性忒大,连发囊都烂掉了,留下一个个坑。拿石头砸的那家伙据说也伤得厉害,一针正中脑门,危险至极。

      岁月犹如一首青春之歌,一唱便没有了回头的反转,往事如风,深深浅浅都已飘落在那过往的岁月里。

      人死放置上厅,这是我们家乡习俗。许多年后重新忆起,我才大吃一惊,敢情家里已认定我存活机会不大,才有这种安排!

      经此一闹,不可能让我出去了,倒是慢慢地,真就静下了心,潜心自修,居然习得一些民乐。二胡秦琴笛子与箫信手拈来。自此,我时而高歌,时而吟诵,边弹边唱,跟撒豆成兵别有一番情趣。

      初学器乐拉的都是些简单曲调,来来回回就那几句,相当乏味,家姐听得烦躁,大声吼道:天天都是那几句!我便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弹拉着。其时小奖状不断,父亲自是大悦,逢人便爱吹嘘几句,总以为教育得法,不曾想我资质平庸,成年后居然稀松平常,毫无建树。最糟糕的是,父亲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圈养式管教的弊端,一旦出来最容易闯祸。

      某次我跟人干起架来,一对俩,一人掐住我脖子,一人按住不让动弹,据说掐得眼睛泛白了。幸得带我出来吃喜酒的家嫂及时发现,大声吆喝才把他们喝退。又某日,没吃晚饭到嫂子娘家串门,她有个弟弟与我年纪相当,大人问我吃过晚饭没,我吱吱呜呜地说吃过了,当晚睡在他们家,第二日一早醒来,又晕又饿,往回走的路上差点没饿晕过去,被追上来的狼狗狠咬了几口咬伤了身子。

      其时狂犬病盛行,隔壁村被狗咬伤没几天死了,村里正是人心惶惶,大伯取出珍藏的老虎牙,嘱我母亲凑着米酒打磨,磨出浓浆为我消毒。那些天母亲放下一切照顾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被狗咬过的那种剧痛,让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唯一稍微令我舒服点的姿势,是像只青蛙那样把双腿缩起来,用被子垫在腹部上,身体反趴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

      那样的我,总是让家里所有的人心疼,母亲曾无数次流着眼泪对我说,如果能够减轻我的一点点疼痛,她愿意替我来受这样的罪。

      母亲把治愈我的唯一希望寄托在那颗老虎牙上。所幸,老天这次又没要我的小命。

      操蛋的童年,经历了许多让家人担心的事,想来殊为惭愧!

      苦难,能塑造人坚强乐观的性格;苦难,更能让人懂得感恩,珍惜幸福。这一路,辜负了很多情谊,让你必须做出抉择:重新出发。

      但愿现在开始,就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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