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且历
1
从小家里不是很富裕，虽然父母从来也不在我面前克扣什么，但是自己一直很懂事，花钱从来不大手大脚，大学靠着勤工助学和奖学金，很少让他们负担太重。到了研一，我的生活捉襟见肘起来。那时课程很紧也不能出去兼职，而且觉得自己已经成年，再不好意思伸手从家里要。于是就天天算计暑假打工挣来的那些钱，紧巴巴的过日子。刚刚上班的Mr. Lei，工资少得可怜，还要贴补父母家用。我们抠门到连出门坐公交和地铁，都需要算好怎么转车，比较节省。
彼时我火车都没坐过卧铺，衣服没有超过一百块的。得空会在北京城里转悠，渴的不行，但是看到水太贵，都舍不得买，忍着。在外边走进一个餐馆，一看菜单，要么灰溜溜的逃走，要么只能点最便宜的青菜加几碗米饭。进去商场只能看看，连摸都不敢摸，怕看到人家鄙视的眼神。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天生购物狂》里面一样，霸气的指着这件、这件、这件不要，其他的统统给我包起来！
有一次，同班的女生问我她手上的铂金手镯好不好看，她轻描淡写地说，一万多，男朋友刚刚买的。对于我这种屌丝而言，看不出来铂金和银的区别，但是依然被那个白花花的镯子晃到了眼睛，然后把刚在动批买的六十块钱的衣服偷偷的放到身后，像见不得人一样心虚。同学走了之后，我和Mr. Lei打电话，没有说起这个，只是像以前一样分享自己淘到了衣服的喜悦。结果他并没有期待中的回应，反而说，“要不，最近你还是别买衣服了吧？我们也该节省一些。”本来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听到这句话，手指僵硬，衣服从身上缓缓滑下来。我的自尊，看起来和那件衣服一样廉价。
那颗玻璃做的心，一直自认为懂事和节省，做到如此依然被当头棒喝，碎的连渣都不剩。而最可悲的是，我认可他说的是对的，便没有了生气的理由，只能强迫自己当一个懂事的女朋友。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个没有下雪的冬天，在老旧阴冷的一层宿舍里，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哭的无声无息。
2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开始请阿姨。那个时候熊孩子刚刚一岁多一些，属于认生的敏感期，加上在老家被强行按着打了几次针，他被吓着了，一天到晚就只认我。请的阿姨算是比较有耐心了，但是不论用什么办法，孩子都不跟她。我home office，熊孩子要出去玩，还想拽着我去，死活不跟阿姨出去。我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就抱着我的腿哭，不断的说，“去玩，妈妈带。去玩，妈妈带。”他不断的重复那些只言片语，哭的歇斯底里，眼泪哗哗的像小瀑布流满了整个脸颊。我的心随着他的哭声被撕成一片一片。
终于挨到中午，我赶紧扒几口饭，带他出去遛一遛。刚刚走稳的他，歪歪扭扭的到处跑，看到一片叶子都要捡起来送给我，看到一朵小黄花也要拽着我的衣服去看。当时小区改造，挖土机成天东挖西挖。熊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挖土机作业，然后手臂还模仿挖土机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久了之后，开挖土机的那个小哥都认识他了，还把他抱上挖土机驾驶室去体验了一把。他乐不可支，眼神还不忘看着我。我从他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开心。快一点钟的时候，我需要回去上班，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趴在我的肩头，喃喃的说，“我乖，妈妈，带玩。”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那个执拗的小小的他，不理解大人的无奈，但是这一不小心表现出来的懂事，却让我心疼，泪如泉涌。
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白天马不停蹄，晚上没有片刻休息，很快整个人接近虚脱。有一天早晨我在厨房忙活，灶上烧着热水，却没注意火已经灭了，煤气滋滋滋的往外冒。等我发现煤气漏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分钟。幸亏开着排气扇，不如我估计晕在里面。当时就已经头昏脑涨，可是那天特别忙，加班到很晚，到了晚上头疼欲裂，耳朵嗡嗡作响。我并没有在意，但是过去了一个星期，耳朵还是响，终于跑去医院看。医生说是耳鸣，吸入煤气估计只是导火索，最大的原因可能是过于疲劳导致的抵抗力下降。我做了一个月的高压氧，症状只是减轻了，但是并没有根除。
那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像个陀螺。白天属于工作的，稍微有点空闲是属于孩子的，唯独不属于自己。老妈打电话来，我笑着说很好，请他们放心，然后一边偷偷的抹泪。婆婆打电话哭诉她对不起我，说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帮不上忙，我只好安慰她，你自己好好的才是真的对得起我。
在他们面前，我尽量让自己懂事，竭尽所能把这一切扛起来。而我不敢告诉他们的是，特别难的时候，我和孩子一起抱着哭；特别累的时候，我的整个身体已经报废，却执拗的无法入睡，耳朵嗡嗡嗡的，不知道在抗议些什么。
3
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面有这样一个桥段，努力做一个淑女以期融入上流社会的Rose，在看到隔壁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断的被纠正坐姿的时候，内心的小宇宙突然爆发，狂奔出去。以前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狂奔，如今却懂得了，大概是因为Rose一直做一个懂事的乖乖女，一直这尽力扮演别人眼中的好女孩，为此拼命压制自己的天性，十分不快乐。所以看到类似场景的时候，她难过的无法自持，直到遇到无所顾忌的Jack，她的天性得到释放，连吐个口水，都能让她心花怒放。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努力的做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好学生、好恋人、好员工、到后来的好的父母。每多揽一个这样的角色，内心的枷锁就加厚了一层，把真实而任性的自己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任凭他怎么吼叫，都避而不见。久而久之，他不吼了，而我们，也彻底丢失了他。
肖骁在有一期的《奇葩说》里这样说，“你们别觉得懂事是一个褒义词。人为什么懂事，是因为环境所迫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懂事。他不能向我提出任何能力范围以外的要求，那他就是不懂事，他就是不孝。”莫名戳中泪点。
哪有人是天生懂事的呢？天知道他在心底打败了多少叛逆、任性的小怪兽，才把懂事的小天使拿出来。而大家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你的懂事，甚至选择这一切看做理所当然，认为你不依赖、不哭闹，就是过的好。
会哭的孩子，永远都有关注有奶吃；那些不哭的，不是他不想要，很多时候，是他不敢要。其实，懂事的人，才真正值得人心疼。
4
林夕有一句歌词，这样写道，“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多么伤感的句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么一路懂事过来，似乎都不曾体验过年少轻狂的美好。就那么习惯性的强迫自己懂事和成熟，很少任性，也不敢任性，想来也是个遗憾。
要经历内心多少歇斯底里的刻骨铭心，才能做到表面上与世无争的云淡风轻啊。
可是，谁不想光明正大的刻骨铭心，谁又甘心被迫的云淡风轻呢？
如果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那样懂事，但却会把那些不堪重负的痛苦、深不见底的压抑，拿出来见见太阳，和身边的人分享，而不是固执的一个人扛。
穿越那些幽暗的时光，我想对自己说：
亲爱的，你可以懂事，但千万别忘了给自己多一些些的空间和多一点点的心疼，让无法呼吸的真实的自己，能够无所顾忌的驰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