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Bella小姐
法国 瓜德罗普岛(Guadeloupe) 玛丽-加朗特海滩 傍晚
金色的夕阳照射在沙滩上,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波波的浪头推着海水往岸上涌去,水头逐渐绵软无力,直到最后在沙滩上勾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干湿界限。一位年轻女子身着薄纱裙,双手提着凉鞋背于身后,赤脚走在沙滩上干湿交界处。她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不过间歇着攀上沙滩的海水还是每隔一会就把她的脚印从沙滩上抹掉。
瓜德罗普岛的这片区域和群岛的其他地方相比,少有游人,加之此时的风有些大,沙滩上的本地人也寥寥无几。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大海,张开了手臂享受着海面吹来的风。她的长发、纱裙随着风去的方向摇曳着,似乎每一个瞬间都可以定格成一幅油画。夕阳下海面反射的阳光有些强烈,她眯起了眼睛,又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乎海风里有阳光的气味般,认真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近了女子,站在她的侧后方。中年人刚一站稳,就因为涌过来的海水险些打湿他的皮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女子听到声音缓缓回过头,看到中年男子狼狈的样子,锃亮的皮鞋还有刚上沾上了些许潮湿的沙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普大叔,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在海滩上不要穿成这个样子啦。”女子说道。
“这个……小姐。”中年男子颇有些窘迫,略带拘谨地说道:“这身打扮我习惯了,不容易改。”
女子又是嫣然一笑,道:“普大叔啊,我爷爷又不在这里,你不用那么拘束啦。”
普大叔尴尬地笑笑,随即恢复常态,没再言语。他知道自己嘴拙,实在说不过小姐的伶牙俐齿。
“是不是又有他的消息了?”女子问道。
“不错。”普大叔说着掏出手机选中了一段视频,然后递给女子,道:“这是他们最新发过来的。”
女子接过手机,点了播放键。视频的内容不长,是一段校园乐队演出的视频。在操场球门后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三米多高的舞台,一支四人乐队在卖力地演出。舞台下面围拢了百十号人在看着演出,但操场诺大所以显得演出格外冷清。时不时还能看到三三两两在操场上遛弯的人,从舞台旁边走过。舞台后面树着一个大大的旗子倒是挺显眼,上面写着“任意门”三个字。
女子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在屏幕上一划,视频放大了,可以看清乐队几人演出的样子。身材微胖的鼓手,瘦高的吉他手,一副苦瓜脸还有点驼背的贝斯手,配上一个光头主唱抱着麦克风嘶哑地唱着。
“噗噗”女子看着笑出了声,“别说,还真有点明星的样子。怎么剃成光头了?”她说着仰脸看相中年男子。
“这个不知道,似乎是表演前才剃的。”
“我看他头不太圆,真不适合剃光头。”女子说着,眼里洋溢着幸福,再次开心的笑出声音。“普大叔,你说他是不是感觉自己帅呆了?”
“小姐,你别说,他唱的还算不错。”普大叔应和道。
听普大叔这么一说,女子才仔细挺起了视频里的唱词。
“黑暗中的我的手
不小心触摸到魔鬼的心
想一拳用力打破
这噩梦对我的圈禁
声嘶力竭之后
再拨弄起我的六弦琴
喔
却发现在这夜过后
沉默是金
……”
女子不禁眉头一皱,歌词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她眼中略带忧伤地看着普大叔,道:“他总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
“但我总能感觉到他骨子里是特别阳光的。”女子说完把手机递给了普大叔,沿着沙滩上的水印继续走着。普大叔则隔了两米,走在没被水打湿的那一侧。走了没几步,女子突然快跑了几步,也顾不上海水沾湿裙角,曲腿弯腰拾起了沙滩上一枚硕大的螺壳。那螺壳通体闪烁着橄榄绿光泽,螺口足有半个手掌大。女子轻轻拂去螺壳上沾着的沙子,然后两只手捧在脸庞,俯耳到螺口处,听着里面沙沙的响声。螺壳里的声音和海浪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似乎将海浪的声音放大了两倍一般。
“爸爸就曾经送给我一个螺壳,他告诉我每一个螺壳都是一个微型留声机,专门保留属于它那一片海滩的声音。”女子有些动情地说道,“普大叔,你帮我把这个寄给他吧。武汉没有海洋,我想和他分享这片海滩。你说好吗?”
普大叔苦笑着摇摇头,接过螺壳。两人继续沿着海岸走着。
女子轻轻侧仰着头看着普大叔,说道:“其实,爸和妈走后一直是您照顾我。我心里把您当父亲一样敬重,我知道现在您是唯一支持我理解我的人。”
“小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普大叔说道。
……
武汉 凌晨1点 D大学西2门外堕落街 烧烤摊
“你咋还不招呢?人姑娘的东西你没少收吧?你们发展到哪了?”一张靠马路的餐桌上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餐桌上坐着四个人,一个身材瘦高即使坐着也比其他人高出半头,一个猫着腰手肘撑载桌子上显得百无聊赖,一个把T恤撩起来夹在了腋下露出肥胖的大肚子,另一个则戴个帽子一手拿着烤串另一手掂量一个刚拆开的包裹。这几个人就是任意门乐队的几位成员,戴帽子那位就是易之。易之烦透了胖子的喋喋不休,真想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招呼过去,不过掂掂分量,这个螺壳还真不轻,便作罢。
“你们仨真实狗嘴吐不出象牙。”易之说道,然后端起扎啤杯犹自喝了一口。
“没词儿了……”胖子一脸幸灾乐祸,“老狗,你也没词儿了。我说,你脸这么红,是不是果真被我们说中了?”
“呸,我那是不胜酒力。”易之说道。
“哈哈,这姑娘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那为啥这半年来给你寄了这么多东西。要我说这姑娘长情,你别不理人家。”余晖文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随同包裹一起发来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只写了易之的地址,然后署了一个名字“Bella”。
“说多少遍了,真不知道这位‘Bella’小姐是谁,没准是个大老爷们呢?”易之说道。
周冉他们看到易之有些窘迫了,都哈哈大笑,直到邻座都在看他们几个才收敛下来。
易之一把从余晖文手中夺过明信片,仔细打量。明信片一面是瓜德罗普岛海滩的美景,另一侧便是几行地址及一个署名。他看着用花体拉丁字母拼写的“Bella”这个签名,联想不到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半年来,他先后收到了加州海滩的沙子、夏威夷的尤克里里、埃及金字塔下的石块……每一次都是一件物品和一张当地的明信片。要不是看到邮寄地址,易之倒真会感觉是哪个人的恶作剧。
易之把明信片又收回到包裹里,把螺壳放到了耳边听了听里面的声音,真如吹拂在海风中一样让人平静。易之有点出神,其他几人便也不挤兑他继续吃吃喝喝,权当易之不存在。
距离地下悬空楼的经历已经过去大半年,当时在北京和田菲一家告别之后,易之并没有回武汉。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开始看淡自己那些前世经历,也不想去纠结我是谁,那些波诡云谲的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尤其是他曾经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的面前消逝了,他更知道那些他想探寻的东西实在太强,自己不如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自己能把握的东西。
易之那时候直接从北京辗转去了西藏,并且跟随了他们D大学的登山队去了珠峰。他并没有受过专业的登山训练,不过最终还是到了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相比一般游客到达的海拔5145米的珠峰大本营,易之到达的高度已经很了不起了。之后易之回到了学校,他和周冉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次提及在渤海镇的遭遇。当然以周冉的大嘴巴,不说出来实在是难上加难。不过他在古墓中的种种怂态,成了落在易之手里的把柄,既然易之不说,他也愿意把这段事情烂在肚子里。就这样易之再次回归了校园生活,回到了他的“任意门”乐队,更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公演。
“老板,把这几串大腰子在给加热一下。”张浩楠喊道。
易之回过神了,发现桌子上除了剩下的几串已经冷透了的烤腰子,其余尽是撸过的竹串。“我去,你们也太快了吧。”易之说道。
“看你想那位Bella小姐已经想的出神了,实在不忍心打扰你。”周冉说。
“喝吧你,这么多肉都塞不住你的嘴。别忘了,今儿咱们是庆功宴。别老怼我。”易之说着举起酒杯和周冉、余晖文、张浩楠一一碰了杯。他们一个月来在D大学、W大学和H大学连办了三场校园演唱会,反响一场比一场好。可以说任意门乐队已经在武汉的高校音乐圈里有了一点名气,而且他们已经收到了武汉电视台的邀约,有机会在当地新年晚会上表演。
“是是是,老狗说的对,大喜的日子就别老提那些前女友了。”余晖文应和道。
易之白了他一眼,拿起一串已经冷了的腰子,吃了一口。他心里寻思道:“Bella小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