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5 天眼
穆惜凡明白自己虽然位居郁单国的天元帝女，却完全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如果贸然行事，怕以后会更不好混。
渊南王既然提出要当她师父，带她修天眼，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惜凡找了个借口让渊南王住进宫来，免得自己在宫中洋相出尽，真的招来什么祸患。
华乐天。
天王：“晗元，你自生下便赋予神通，洞悉来世今生，本王自是留不住你。可你在华乐天有八千年天寿，若未享尽，不得堕生人道。”
晗元：“悉听天王指教。”
天王：“你修了几世的苦行，如今入了天道，世人求之不得，为何执着于人道轮回？”
晗元：“晗元不求个人荣辱喜乐，但求无上正等正觉。”
天王：“你欲意成佛，可心怀所求便是执念，长路漫漫何其远兮。等你享完天寿，怕是错过了应运，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晗元：“晗元自知匮乏，愿修终世苦行，只换一日超脱。”
天王：“你虽有天眼，却看不清自己的命运。你可知为何你善业修尽却陷入这般困境？”
晗元：“晗元参不透。”
天王：“如今你已登天界，可肉身尚存。到凡间去罢，一切便会知晓。”
斗转星移，一眨眼间二十几载过去了。
渊南王独自留在庭院中，看着穆惜凡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涩不明。
“王爷，人已找到。” 一个侍卫从远处出现，拜在渊南王身后。
“很好。大朝鉴在即，传令各方严密搜查，一旦出现新的莹石，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是，属下遵命。王爷，还有一事。”
“说。”
“铸剑师说，要她出面修复灭灵剑，须用十国魔物来交换。王爷已是仁慈相待，她却如此狂妄。不如让属下......”
渊南王冷笑一声，对他摆了摆手。
当年天元帝女自降天谴，一剑刺入两眼之间，灭灵剑便随着她消失了。灭灵剑乃上古神剑，上灭天灵，下斩妖魔，听从于身赋天命之人。如今七元以穆惜凡的凡人之躯归来，灭灵剑重现，却再也不会为七元所用。为今之计，必须用七元自己的莹石注入剑中。从此往后，此剑只会听命于穆惜凡，否则便是废剑一把。
对方显然不甚确定天元帝女是否失了天命，欲用此计一试，看渊南王如何反应。
若是让人发现穆惜凡并非身赋天命，不必等魔物进犯，谁人都可近身取她性命。一旦换了魔物，他们手中更是多了一份筹码。如若不换，穆惜凡没有灭灵剑，仅凭她凡如今之力，必死无疑。
“如此而已，岂有不换之理。告诉铸剑师，我渊南王若是得了灭灵剑自是不会亏待她，让她在墟洞中安心铸剑。”
“是，王爷。”
“左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渊南王走近侍卫，细声与他耳语。“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去。”
侍卫俯首一拜，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大地却逐渐明亮起来，四周花草摇曳，晚霞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如此良辰美景，他却无心欣赏。
渊南王衣袂一挥，四周树木花草亭台楼阁连同那一轮夕阳，极速向他身后飞去，随着一阵青烟，在他身后塌缩成一面巨大的墙。
他回过头，凝视着那片巨大的光影，伸出手去，挥动着指尖。墙面渐渐褪去颜色，薄如绢丝一般，翩然落下，露出一片虚空。
前方的黑暗中，忽而出现一块晶莹璀璨的宝石，缓缓落入他的手心。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块宝石，眼神越来越暗，深不见底。
那幽暗的眼眸之中，依稀倒映着一个少年紧紧抱着他，在狂风暴雪中瑟瑟发抖。
在那极北苦寒之地，少年伏起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跌跌撞撞走了十几里地。
一连多月，那人不曾醒来。
营地的人马早已离去，少年却一直守着这副沉睡的肉身不离不弃。
四下无人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来到沉睡的人身边。
白衣人衣袂一挥，那副肉身便化成一粒粒细沙，转瞬间，凝聚成一块璀璨异常的莹石。他将莹石收起，环顾四周，坐到刚才肉身的位置，合眼，凝神。
不久，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向帐中的火炉添了一些火石。走到看似还在沉睡的人面前，盘腿坐下。从衣襟里掏出几个水果，问：“你要不要？”
看着那个一动不动人，少年收回手，一口把水果塞进嘴里，胡乱地咀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掏出一根孔雀羽毛一般银白色的草，在那人的鼻尖骚动。一下，两下，三下，那人如雕像一般，还是一动不动。只有一丝微弱的鼻息轻轻抖动着那羽毛一般的草。
少年突然间凑了过来，炽热的鼻息越靠越近，忽然，一阵温热的触感在停留在额上。
他闭着眼，却看得很分明。少年那张看似无邪的脸，近在咫尺：凹凸有致的唇角，微微张开；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似有愁容，却无愁心。
只听到少年说：“不吃不喝就算了，连睡觉都可以睡那么死。在那样寒冷的地方睡着，你一定不是凡人。”
少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美得像一尊不染尘埃的神像。宁静的神情，寡淡的穿着，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平静的气息。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怎么办呢？” 叹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子。
“总不能救了你又把你扔在这吧？可我已经好久没吃什么东西了，只能找得到冷冰冰的解目果。”少年往嘴巴里又塞了一个。
“你是不用吃东西，可我每天对着解目果，看到的都是好吃的，吃进去却味同嚼蜡.....”
少年深深叹了一口气。习惯了郁单国的锦衣玉食，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撑多久。出来历练本就是苦差事，不过就算是这样一直待着，似乎也比那个毫无人情味的天养园来得自在。既然出来了，就这样流浪在各个试炼地，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少年每日都会在营地到处转转，营地里各式各样的道场：构建幻境的千凌洞，磨练剑术的将人湖，控制意念的无影原，如此种种让人流连忘返。
夜里时有有雪兽误入营地，少年会立即起身驱逐。说是驱逐，却是每次都要玩累了才肯回来休息。
少年躺了下来，懒懒的眨了眨眼睛，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那尊冰封了几个月的雕像，缓缓睁开了双眼，端详着眼前的少年：这就是“救了”他的那个人吗？仔细一看，那少年竟是一个姑娘。她身上有血咒，说明是郁单国人。血咒可以保护她成年之前无性命之忧，可她却用来救了那具将死之身。他是该感谢她还是该埋怨她？
轻叹了一声。也罢，我便帮你还一个愿。他抬起左手，停在少年的额前，一道银白色的光缓缓汇聚掌心。
过了一会，他的眉心抽动了一下，白光隐没在少年的两眼之间。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熟睡的人，这个场景似乎刚刚才发生过。他自生来便有通天之眼，从没有人逃得过他的洞察。然而今时今日，他只能看到她的过去，看不清她的未来。似乎有一幅巨幕阻隔了视线，看不穿，捅不破。是什么样的劫，如此晦涩狡黠。
这时，熟睡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一瞬间很长很长，她迷失在那灿若星辰的目光中，忘乎所以。
“你，醒了？”
少年回过神，轻声问道。
那具雕像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在做梦吗？这些日子，她和他说了无数的话，每天都在盼着他能够醒过来。可现在他醒了，如此平静地凝视着自己，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我......"
“在下，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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