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我们都牵强的对话,尴尬的沉默。
餐桌上面对面是刚刚好的距离,似乎很近,又觉得很远,时不时拿起手机想掩饰这干涩的气氛,随便搭着一句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最近在做什么?准备在上海呆多久?”
“刚从北京回来,明天就要走了。”
她抬眼,目光从我脸上掠过,停留在身后的某个地方,慢慢散开,似在回忆什么,也像是恍惚在餐厅的吵嚷声中。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一间宿舍同住了四年,互相了解,感情深厚,曾一起逃过课,翻过墙,一起玩一起疯,一起哭过笑过,也曾一起学吉他,还承诺要组自己的小乐队,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种种这些,她就是那段岁月里亲密的人啊。现如今模样还依旧,时光也并没有在我们脸上留下太深的影子,怎么今天的会面就变得如此疏远?
“你住在哪里?”
“我姐姐家。”回过神,她懒洋洋的把胳膊叠放在桌上,俯身趴下去。
我拿起杯子捂着手,轻抿了一口,是浓浓的大麦茶,热腾腾的,喝下去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身体不舒服吗?”
她坐起来,扭了扭脖子,懒洋洋的,又用胳膊撑着脑袋趴回桌面上。
“前两天一直发哮喘,所以没什么精神。”
我想起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她先天哮喘,空气里有尘螨就会发病,每回发起来,都呼吸困难,咳嗽,胸闷,要随身带了药去,每每吓得我惊慌失措,她却一边喘着气,一边从容的掏出喷剂放进嘴里。
“你早点告诉我,今天就不用见面了,你该好好休息。”
“没事,已经好了。”她浅浅一笑,抬头看着我,“况且,我们都一年没见了,下次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是啊,都一年了。”
刚想发几句感慨,服务员走过来,端上热腾腾的菜,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放在嘴里,味道很不错,难怪这家店的门口会排那么长的队。
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杭州,也是一个冬天的夜晚,风很冷,我站在商场门口数着地砖等她,那次我们一起看电影,是《海洋之歌》,后来一起吃饭,聊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关于那天,脑海里只剩下海豹精灵雪儿美丽的歌声,温暖且长久的回荡在那晚回家的路上。
“走吧。”
吃完饭无处可去,靠在商场大厅楼梯栏杆上面面相觑,满是无奈。
“要不,我们去剪头发吧。”
我先打破沉静,总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好啊,我刚好也想剪个刘海。”
很快从大众点评里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理发店,刚好就在本栋商场的地下一层,像是终于得救一样,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开始朝着理发店的方向走去。
我的头发很长,及腰的那种,因洗起来不方便,加上掉发严重,早就动了心思要剪,只是每每照镜子看着,又总舍不得,拖拖拉拉,这事也就搁下了,今天竟然拿来应了急。
发型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材消瘦,卷卷的头发白净的皮肤,乍一看也是翩翩美少年。
“想怎么剪?”
“你自由发挥吧。”
“长度呢?”
“无所谓。”
简短的对话,便开始动剪刀。我用余光扫了下坐在隔壁的她,也已经开始了,心下期待起呆会儿重新会面的样子。
半个多小时无话,等那美少年收起剪刀时,我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噗嗤笑出声来,大概比原先短了一半,中分也变成传说中的空气刘海,说不上好看,倒是显得年轻了几岁。
我望向她,她背对着我,早已拿起手机开始自拍,我很好奇的叫她回头,噗嗤,没忍住又笑出声来,只看她额前刘海参差不齐,一撮撮黏在一起,眉毛完整的露出来。
“你这什么名堂?”我强忍着笑。
“我故意让剪的,这叫狗啃式。”她说的得意,看来心下对效果是满意的。
“你怕是真被啃过吧。”
我实在撑不住,走出来的路上嘲笑不断,她也憋着笑,不时拿手机屏幕对着整理。
“再揪也是狗啃的。”我笑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这样一路追着掐着叫着,累了走进另外一家餐馆,服务员热情的递上菜单,我俩贼兮兮的交换一个眼神。
“不饿。”
“那不点。”
“就这么坐着会不会被赶。”
“要赶了再说嘛。”
相视一笑,像是被这魔鬼般的发型打开了心扉,话匣子就合不上了,天南聊到地北,过去聊到未来,同学,同事,甚至看不过眼的陌生人都成了此刻的谈资,笑闹不断。一直到晚上,我们才聊的尽兴,两人合点了一大碗米线,有一根没一根的捞着,仿佛又回到那段快乐的时光。
我心下开始安定,原来我们还是我们,时间跟距离产生的涩,只需稍稍一个笑点,就能重新甜蜜起来,老朋友就像一杯越酿越醇的酒,你只得需要揭开那陈旧的盖,香味儿自然任人沉醉。
“那,再见喽。”
“下次见。”
没有过多流连,平常的像明天早上睁开眼睛还能看见对方一样,至此路口分道,我把羊绒围巾使劲往上拉一拉,大半张脸都埋进去,只留下一双笑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