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诗人发问
——读冉杰组诗《三问都江堰》
文/齐凤艳
这是冉杰老师一次都江堰行走中写的诗作。读《三问都江堰》，我一边看冉杰笔下厚重而不失灵动、沉静与美丽同在的都江堰风景，一边感知自然在诗人心中唤起的情感、思考与叩问，并且情感既是思考与叩问的引领也是思考与叩问的余音。
江山如画，历史可走远？江山如画，我们怎样谈风景？江山如画，走入它边框的人，是否会被攫取？等等，这是我在读这组诗歌时，瞬间闪映于脑海中的思绪。感物动时，摇曳性情。诗人是最容易受到外界感染的，山川景物，人间变迁，都在《三问都江堰》组诗中被诗人一一抚摸。发问，在这里是走近和走进的另一种形式。
我想“三问”之“三”作为一个数词，既是实指如我们所见的诗人写了《问山》《问水》《问花》三首诗；更是虚指，诗中不只三问，而是思绪纷繁，心潮起伏，情感激荡，都与人间有关。这思绪，这心潮，这情感如“青城山的钟声/在都江堰曲曲折折地回响”。
《问山》。青城山是俊秀与雄壮兼具的。青城山是道教名山，诗人写青城山从钟声写起，青城山的美在他的钟声里。从而这首诗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古逸且任自然的氛围里，如薄云袅袅，丝缕萦环山峦，也如冉杰飘荡的诗思不羁。鸟影如倒立的脚印，山脉如花骨朵在春天里绵延，甚至山峦也是能呼吸的，且他远远就望见了它们呼出的白气。读冉杰的诗，我常常惊艳于他放纵的想象力。
如果说《问山》的前一节是想象力开的花，那么它的下一节则是情绪在继之发力。“问”是引领，是精气神的振发，是胸腔的豁然敞开：“青山何在？”诗人目光炯炯，衣襟飘荡，昂首而声发，而空谷回音，而应者自来。四个“告诉你”是蝶，是风，是秋，是雪从四面八方带来的回答。它们或许比人更知道山，更理解山。花香、溪流、明月、雪花和它们一样，是山的一部分，而人只是匆匆一过。
青山真的在我们心里吗？或者它在我们心里是怎样的存在。抽象已经替代了具体，意义已在内容之上。人们常常想在山水中觅一刻诗意生存，然后呢？“山高路不远”，现代交通下，再远的山也不远了，可是我们真的抵达它了吗？这是不是冉杰在这首诗的结尾写到“山还是那片山，如隔在心里的墙/翻过身去，也翻不过墙头”的原因呢。
《问水》。岷江就在眼前。自孔子在川上轻语“逝者如斯夫”，水就变得深沉。它流逝，它更“不分昼夜地守候”。这首诗第一句里，冉杰就有独到之笔：流逝与守候并行，才能不竭，才能不朽。这是诗笔，也是思笔：问水，是冥想，是哲思，是走进时间深处的一次历史钩沉——“咆哮的岁月，站在尘埃之上”。
江山此时可以在下，当伟大的灵魂耸立其上。《站在李冰父子塑像前》冉杰写到：你站立于太守之位，右手拂过/川西平原，凛冽的目光劈开玉垒山/岷江之水倾泻而下，咆哮的声音/掀起二郎的长衫，头顶的桂冠象/蜀道峻险的崖石，挺胸抬头望远/蜀地已不再是泽国了”。李冰父子是远古的问水者，心怀的是“天下苍生，责任几何”。诗人颂扬李冰“没戴王冠/却有王者的荣耀，你不是神/却一生与江神斗”！一代又一代人的功绩，才有今天“灿烂的笑脸”，才有“明天的春风，荡漾在鱼家嘴”。
无论是“问堰塘之月”，“问天下苍生”，还是“问遍所有的巴山蜀水”，我都看到诗人不忘苦难与奋斗的清醒与良知，这是热爱的一种形式。饱蘸岁月的泪，才是最滚烫的。
《问花》。花间有多少词句，花间就有多少痴人。置身问花村，花开在树上，诗句在花香中纷飞。“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当年走马锦西城，曾为梅花醉似泥。”这里所引诗句中，最后一句是陆游的。他和唐婉的爱情故事，梅花不会忘记。而以花命名一个村庄，是感念自然的美丽，也是怀思那些赋予花草灵性的诗句和诗人。
置身花间，冉杰写过不少诗，比如《晚秋，花开蓉城》、《山谷之间，长满了潮湿的花朵》，比如《桃花，我前世的情人》。诗人写到：“盛开的桃花，复活了我前世的情人/每一朵花瓣都是一颗灼心的爱情/今生今世只能站在你的身旁/等到蜜桃成熟时，看春去花谢/叹前世有情无缘，今生就把爱情/种进泥土”。把爱情种进泥土！那份深情高过严恽、欧阳修和陆游三人中任何一位。
回到这首诗。“在都江堰，或者在问花村/所有的情话自始自终都浸润在泥土里/种子在情话里生根发芽/问花，花解语：情满问花村。”当种子在情话里生根发芽，哪一朵花不是爱情的盛开。这里我是否也可以发一问：问花村，你可装得下这许多心语？
《三问都江堰》写在纸上，写在心里。提问是目光与情思同时抚摸山川大地，花草树木。无论思绪多么纷繁，心潮多么起伏，情感多么激荡，冉杰都能以一颗诗心如拳，紧紧地握住。
《三问都江堰》（组诗）
作者：冉杰
问山
山高路不远，青城山的钟声
在都江堰曲曲折折地回响
飞过的鸟影，像一排倒立的脚印
沉淀在如流的岁月
花骨朵一样的山脉在春天延伸
山峦在冬雪里发出苍白的喘气
问青山何在？飞舞的蝴蝶告诉你
青山在花丛中弥漫出人间的花香
缕缕凉风告诉你，青山荡漾在溪流里
成熟的秋天告诉你，青山圈养了一轮明月
那茫茫的白雪告诉你，青山漫舞轻盈的雪花
山还是那片山，如隔在心里的墙
翻过身去，也翻不过墙头
问水
你不分昼夜地守候着岷江
咆哮的岁月，站在尘埃之上
李冰广场，一座流动的塑像
如一朵莲花，点燃街灯
明天的春风，荡漾在鱼家嘴
灿烂的笑脸，盛放在二王庙的屋檐
都江堰
一块沉淀在历史长河里的水晶石
问堰问水也问道，道法自然
有堰自然有水，万物之灵
缘于内心深处的一瞬，漫过
眼睑的泪水。模糊了故土的小村庄
隔河相望的望夫石，卷起千层雪浪
三过家门而不入，三过家门不能回
流在心间的泪，淹没了绽放出的睡莲
问堰塘之月，治水之道
问天下苍生，责任几何
问遍所有的巴山蜀水
一条岷江，流不尽的历史
问花
不识问花村，还问问花人
陆游种下的梅花，在海岛中绽放
在张大千的宣纸上盛开
那袅娜的情人梅，是否是唐婉转过的身影
穿越唐朝的每一朵海棠
低头不语，却散落着
一首情诗的香味
将军故里的桂花，把岁月盘根错节
那摇曳湖水的情人，摇不出冬天的寒冷
在都江堰，或者在问花村
所有的情话自始自终都浸润在泥土里
种子在情话里生根发芽
问花，花解语：情满问花村
冉杰，成都市作协诗歌专委会委员，成都市武侯区作家协会诗歌专委会副主任，有作品集问世。现为某报副刊主编。
齐凤艳，辽宁康平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奥杯赛诗育中心副主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白居易诗歌研究会理事。《国际诗歌翻译》客座总编。 “中国诗系国际双语出版工程”和“中华千童诗工程”首席翻译，《中国汉诗》首席翻译。获得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9年西部散文学会评论奖。出版合译作品三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