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家靠着山,这山鲜有人来,好些年前外公在山上种下了竹子,如今已成了一片小竹林。
我特别喜欢这地方,幽静雅致,呆在竹林中,有着隐士隐居的感觉,悠然自在。竹子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是充满书卷气的文人,是与世无争的隐士……而这里的竹子更像是替我排忧解难的心理学家。
我无法忍受这繁重的学业,我讨厌看到他们期望的眼神,我厌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幸运的事情,我总认为这些都是世界对我的恶意,我想我活了将近二十年学会的只有抱怨。竹子君只是静静地听我抱怨,有时候他会用他的叶子跟我说话,虽然自己无法读懂他的意思,但是他总是能让我平静安心。
这是我上了高三以来第n次因为成绩不理想而来到这里,我照着台阶往上走,怎料,我在山脚看到竹子君旁边站着一名男子,不,应该说是男生比较准确。他的身高我估摸着是一米六五,身材偏瘦,我使劲地眯着眼睛想看清他的脸,但这对近视眼的我来说是很难办到的。我想起用松树来形容他,你没见他一动不动站着是有多笔直。我径直往下冲,外婆担心地看着我,我应付着说了一句,拿起眼镜往回跑,戴上眼镜我清清楚楚地看见竹林里已经没有人在了,难道在我拿眼镜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离开了吗?
我很是失望地回到了家。
终于又到了放学时间,我一整天都在惦念着这个事,今天我一定要看清楚他的样子,我拿起眼镜戴上后拔腿就往山的方向跑。他今天果真来了,我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认真地端详着他,大大的眼睛,眼瞳是少有的茶色,睫毛又长又翘,轻柔的刘海长度刚刚好,白皙的手指特修长,这些都像是少女才有的特征,不过在他的身上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半点娘气或违和。他的一切都美得刚刚好,只是他的皮肤很白很白,白到看不出有任何血色。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可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悲伤。我慢慢地靠近,但是却不敢上前与他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给我的感觉是多么的熟悉,是竹子君吗?在我弯腰绑好鞋带抬头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是不在了。他有着竹子君的所有气质,又比竹子君多了一股忧伤和一丝神秘。
“他美得那么的纯粹,身上却散发着忧伤,他的背影在告诉我 不要靠近”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告诉自己今天我一定要鼓起勇气跟他说话,可是我来到了却发现他不在,之后的两三天我都去,但是他都不在。我也忙着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大概是有一个多星期没去竹林了,虽然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但还是无法挤出时间去。
成绩是一如既往的不理想,心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浮躁不安。可是在见过他后,这些坏心情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我鼓足勇气靠近,脑子里思考着该如何优雅地跟他打招呼,就像是写作文时思考着如何写出吸引人的开头语。
无果,“你喜欢竹子吗?”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开口道,可没想到他转过头看向我时的表情居然是诧异,四目对视了几秒,他转而疑惑地说“你是在与我说话?” 我环顾了四周,只有我们两人,对着他拼命地点头。 他却没有回答,我再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也是不作答,之后我像查户口似的问了诸多类似“家住何方,叫什么名字,你每天都会来这里吗”的问题,他依旧守口如瓶。天色已晚,我也只好离开了
隔日,我又来到了,想起之前用松树形容他的,现在突然发现或许竹子会更贴切些。我自顾自的说起学习上的烦恼,抱怨众人对自己的不理解。我问起“你是学生吗?” 惊奇的是他居然开口回答是,我问起他的年龄,他回答自己是一名 参加完高考的高三学生,我有些不解。更让我兴奋的是,聊着聊着,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帮助我解决学习上的难题,这事足以让我欣喜若狂好一阵子了。
我发现自己是万分地仰慕他,他是如此的优秀,所有的难题在他面前都不是难题。只是他从不露出什么表情,至今为止他所说的话都不带任何感情,可是我感觉到他的内心在抑制着悲伤。
这是特别的一天,他跟我说起他的故事,我想这或许就是他悲伤的原因了。
小维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上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只是在楼道看着对面楼的彼此,并没有什么交集,后来在上下学的路上我们也经常偶遇,我开始相信世上有缘分一说,即使我们没说过一句话。她身上有种古韵夹杂着忧伤却又有着对世界不满的文艺气息,这种气息时刻吸引着我,这就是她所拥有的独特魅力。每次偶遇,我都能用余光瞥见她正看着我,这让骄傲的我很是高兴加上说不出的优越感。后来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每一次,我都会专注地看着她,我是多么想把她的样貌保存并打印下来。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在元旦的零时零分时向我发来好友请求。后来我们开始在网上聊天,从各国的文学作品聊到她最爱的动漫,我渐渐地了解到她是一个可爱内向又忧郁,脆弱而又故作坚强的女孩。她说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会辜负他们的期望,但我不想逃避,因为我像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她在即将升高三的时候明确的说出 她喜欢我 ,后来我们开始交往,我们相处的十分快乐,并约定要考上同一所学校,她教我英语,我教她数学。
后来由于高考临近,我们分开好一阵子,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说,她十分地迷恋我,这使她上课无法专心听课,更无法集中精神去算题。我不喜欢这样子的她,我把忙的焦头烂额产生的怒气在她身上宣泄,之后甩手离开。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我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的遭遇还有那百名榜上不再出现她的名字,每天争分夺秒拼命地学习。
高考后我接连睡了好几天,今天是放榜的日期,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十几条未读信息全是她发来的。
“你是那无色无味的空气,拥有时从未发现你对我有多重要,离开了才知道没有你我会无法呼吸”
“我和你一样讨厌这样一点都不酷的自己,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生,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你知道的我很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可是,他们离婚了,我觉得我是没法做到了,真是对不起,如果不能遵守约定请你不要怪我好吗?”
“我在竹子边种下了四叶草,我希望你能把它移植到你所在的地方,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我因为慌张而变得手足无措,拨通了她的电话,可是无人接听。我十分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她把话说完,甚至还把自己的怒气宣泄在她的身上,我询问了她身边的人,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有去参加高考了,我居然就这样安心了,没有预料到后来那不幸的事情。
我被我们约定好要去的大学录取了,可是她却落榜了,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去安慰她的时候,她自杀了,从我们学校的教学楼顶楼跳下。我的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她的笑容,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想起她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我在哪里,我都像当初那般爱你,不,是更加爱你。” 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我的愚钝害死了她,每想到这我都近乎崩溃地痛哭着,她不知道对我而言她也是我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这片竹林是她透过学校图书馆的窗户看到的,后来也成了我们的约会地点。一个星期后,我去她的世界找她,一找就是两年,可依旧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我只能来到这,从她喜欢的竹子中找寻她的身影,却被你撞见。
我希望你无论多艰难都不要放弃学习,就算不为了别人也要为了自己,不要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
听完他的故事,我才发现我湿了眼眶,我也明白了为何他说自己是一个“高考完的高三学生”。
从那天后的每个下午我都来,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留在我笔记本上那隽秀的字迹也随着消失不见,他是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吧。我想起他的轮廓,他修长的手指,他隽秀的字迹,他每次为我讲题时总会说的一句话“你应该对那些对你抱有期望的人心怀感激” ,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可如今却都消失殆尽,我仿佛感觉到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一切变得扑所迷离,他是如此的优秀,如此的让人着迷。
他不会知道是他的出现让我变得上进,他们约定好要考上的那所学校现在变成了我的目标。
他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是充满书卷气的文人,是与世无争的隐士,他是我最爱的竹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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