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第四
“诗言志”是一句古话,“诗(誌)”这个字就是“言”“志”两个字合成的。——原来如此呀?那诗也可写作“誌”。
但古代所谓“言志”和现在所谓“抒情”并不一样,那“志”总是关联着政治或教化的。
春秋赋诗,关乎政治。
春秋时通行赋诗。在外交的宴会里,各国使臣往往得点一篇诗或几篇诗,叫乐工唱。这很像现在的请客点戏,不同处是所点的诗句必加上政治的意味。这可以表示这国对那国或这人对那人的愿望、感谢、责难等等,都从诗篇里断章取义。
断章取义是不管上下文的意义,只将一章中一两句拉出来,就当前的环境,做政治的暗示。如《左传》襄公27年,郑伯宴晋使赵孟于雨垂陇,赵孟请大家赋诗,他想看看大家的“志”,太子叔赋的是《野有蔓草》。原诗首章云,“野有蔓草,零露浦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子太叔只取末两句,借以表示中国欢迎赵孟的意思,上文他就不管。全诗原是男女私情之作,他更不管了。可是这样办正是“诗言志。”在那回宴会里,赵孟和子太叔说了“诗以言志”这句话。
——断章取义,挺有意思,挺好玩的。我觉得这就像是“比兴”吧?或者说是相当现代的“比拟”手法。
孔子断章取义,关于教化(做学问做人)。
到了孔子时代,赋诗的事已经不行了,孔子却采取了断章取义的办法,用诗来讨论做学问做人的道理。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本来是说的是治玉,将玉比人,他却用来教训学生做学问的功夫。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本来说的是美人,所谓天生丽质,他却拉出末句来用来比方作画,说先有白底子才会有画,是一步步进展的。作画还是比方,他说的是文化,人先是朴野的,后来才进展了——文化必须修养而得,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他如此解释,所以说“思无邪”一句话可以包括“《诗》三百”的道理,又说诗可以鼓舞人,联合人,增加阅历,以泄牢骚,事必事君的道理都在里面。孔子以后,“《诗》三百”成为儒家的“六经”之一,《庄子》《荀子》里都说到“诗言志”,那个“志”便指教化而言。
但春秋时列国的赋诗只是用诗,并非解诗。那时诗的主要作用还在乐歌,因乐歌而加以借用,不过是一种方便罢了。至于诗篇本来的意义,那时原很明白,用不着讨论。到了孔子时代,诗已经不常歌唱了,诗篇本来的意义,经过了多年的借用,也渐渐含糊了。他就按照借用的办法,根据他教授学生的需要,断章取义的来解释那些诗篇。后来解释《诗经》的儒生都跟着他的脚步走。最有权威的毛氏《诗传》和郑玄《诗笺》差不多全是断章取义,甚至断句取义——断句取义是在一句两句里拉出一个两个字来发挥,比起断章取义,真是变本加厉了。
以史证诗
大小二毛——毛亨、毛苌
毛:有两个人一个毛亨,汉时鲁国人,人称大毛公,一个毛苌,赵国人,人称小毛公。大毛公创始《诗经》的注解,传给小毛公,在小毛公手里完成。
——原来毛氏诗传的毛氏就是指毛亨、毛苌呀。感谢朱自清,让我明白了。
郑玄学问很牛逼——我认为
郑玄是东汉人,他是专给毛《传》作《笺》的,有时也采取别家的解说。不过别家的解说在原则上也还和毛氏一鼻孔出气,他们都是以史证诗。
他们接受了孔子“无邪”的见解,又摘取了孟子的“知人论世”的见解,以为用孔子的诗的哲学,别裁古代的史学,拿来证明那些诗篇是什么时代作的,为什么事作的,便是孟之所谓“以意逆志”。其实孟子所谓“以意逆志”,倒是说要看全篇大意,不可拘泥在字句上,与他们不同。他们这样情出来的作诗人的志,自然不会与诗人相和。但那种志倒是关联着政治教化而与“诗言志”一语相合的。这样的以史证诗的思想,最先具体的表现在《诗序》里。
何为《诗序》???我未见,我木鸡。
《诗序》有《大序》《小序》。《大序》好像总论,托名子夏,说不定是谁作的。《小序》每篇一条,大约是大小毛公作的。以史证诗,似乎是《小序》的专门任务。传里虽有偶然提及,却总以训诂为主,不过所选取的字义,意在助成序说,无形中有个一定方向罢了。可是《小序》也还是泛说的多,确指得少。
——原来大、小序是这么个意思,学习了。不细读,知大概了。主旨已明。
到了郑玄,才更详密的发展了这个条理。他按照《诗经》中的国别和篇次,系统的附合史料,编成了《诗谱》,差不多给每篇诗都确定了时代,《笺》中也更多的发挥了作为各篇诗的背景的历史。以史证诗,在他手里算是集大成了。
——牛叉的人物往往天生大才,如郑玄叔叔就是这样的人。到八九岁时就精通算术。十二三岁时,就能诵读和讲述《诗》、《书》、《易》、《礼记》、《春秋》这儒家“五经”了。同时,郑玄还喜欢钻研天文学,并掌握了 “占候”、“风角”、“隐术”等一些以气象、风向的变化而推测吉凶的方术。后拜师马融,东归时,马融感叹:“郑生今去,吾道东矣!”郑玄囊括大典,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今、古文界限打破,达到了经学的融合与统一。郑玄所注经书,代表了汉代学术的最高成就,被称为“郑学”,对后世经学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试问今人,谁有此大才?如果没有郑玄注三礼,估计仪礼早已佚失,无人能读了。
风、雅、颂、赋、比、兴的意思。
《大序》说明诗的教化作用,这种作用似乎建立在风、雅、颂、赋、比、兴所谓“六义”上,但是只解释了风雅颂,说风是风化(感化)、讽刺的意思,雅是正的意思,颁是形容盛德的意思。这都是按着教化作用解释的。
照近人的研究,这三个字大概都从音乐得名。风是个地方的乐调,《国风》便是各国土乐的意思。雅就是“乌”字,似乎描写这种乐的呜呜之声。雅也就是“夏”字,古代乐章叫做“夏”的很多,也许原是地名或族名。雅又分《大雅》《小雅》,大约也是乐调不同的缘故。颂就是“容”字,容就是“样子”,这种乐连歌带舞,舞就有种种样子了。风雅颂之外,其实还应该有个“南”。南是南音或南调,《诗经》中有《周南》《召南》的诗,原是相当于现在河南、湖北一带地方的歌谣。《国风》旧有十五,分出二南,还剩十三。而其中邶、鄘两国的诗,现今考点都是为什那么只有十一《国风》(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了。颂有《周颂》《鲁颂》《商颂》,《商颂》经考定实是《宋颂》。至于搜集的歌谣,大概是在二南、《国风》和《小雅》里。
赋比兴的意义,说数最多。大约这三个名字都含有政治和教化的意味。
贼本是唱诗给人听,但在《大序》里,也许是“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的意思。
比兴都是《大序》所谓“主文而谲谏”;不直陈而用譬喻叫“主文”,委婉讽刺叫“谲谏”。说的人无罪,听的人却可以警诚自己。
《诗经》里许多譬喻就在比兴的看法下,断章断句的硬派作政教的意义了。比兴都是政教的譬喻,但在诗篇发端的叫做兴。
《毛传》只在有兴的地方标出,不标赋比;想来赋义是易见的,比兴虽都是曲折成义,但兴在发端,往往关系全诗,比较更重要些,所以便特别标出了。
《毛传》标出的兴诗,共一百十六篇,《国风》中最多,《小雅》第二;按现在说,这两部分收集的歌谣多,所以譬喻的句子也便多了。
——论风雅颂为体,赋比兴为意义,引申。譬喻政教。
曹石山人曰:得有闲,著郑玄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