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前的某天,我从工作室出来,坐地铁回家。出了地铁后,在街对面的公交站换乘公交车。冬天,天色短,不过才晚上8点多钟天就已经黑透了。关键是,我还拎了一口袋麻将牌,因为有一颗牌消磁了,说好帮朋友拿回去找卖麻将机的邻居调换的。也怪我不懂,后来才知道,我何必带全部的麻将走呢,其实只需要把那颗消了磁的牌拿去就得了。
记得等了好久车才来,好在这个时间段,已经过了晚高峰,车上还有不少的空位。我在车厢的右边找了一个临过道的座位坐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一袋麻将就放在脚畔。一个黑黑壮壮的中年男子跟在我的身后上了车,坐在我斜对面靠窗的座位上。
车到站了,我又是和他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马路的另一边,过一个天桥之后,顺着小河弯进去几十米,就是我家所在的小区。
那人走在我左边,稍稍超前一点。他的右腿好像受过伤,或者有点残疾,走有些一瘸一拐。
没想到的是,他走了几步竟然回过头来,友善地对我笑笑,还要帮我拎那袋很沉的麻将牌。我推辞不过,只得把手中的包袱卸給他,却觉得过意不去,又有些尴尬。面对陌生人,我总不晓得该说些啥,只得跟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然后就走到天桥了。我指指街那边的楼房,跟他说我就住在那个小区。其实是想跟他就此分手,因为我实在不习惯和一个陌生人走那么长一段路。他说:走吧,我也住那里。于是,我和他一左一右地继续同行。上台阶的时候,他的右腿膝盖完全不能弯曲,走起来愈加吃力。我几次过意不去,想把口袋要过来。可他说,他只是脚不方便,手上的劲儿还是蛮大的。看着他高出我半个头,黑金刚一般的身段,我信了。随他吧,我想。
他说他住在9栋,问我住几栋,我家是13栋。在我们小区,除6栋、13~15栋是商品房以外,其它几栋都是xi zang林芝地区政府,为当地干部在内地修建的福利房。原来他是zangzu人啊,我不禁又瞥了他一眼,在橙黄色路灯的映照下,他的脸膛黑黑的,是那种经年被紫外线照射,又经过高原的朔风吹拂过后,呈现出来的黧黑的色泽。他的口音带着一点zang腔,身段和五官也是藏族特征明显。
在下天桥的时候,因为腿的原因,他走了那段供自行车和电瓶车通行的斜坡。我也随着他走。而我通常习惯从楼梯下来,因为路程要捷一点。
他告诉我一个zang族的名字,说那是他的名字。我还问他在汉语里面是什么意思,然后我们谈论了一些关于西藏的话题。
我们就这样若即若离地一直走着,本来我以为到了一号门我们就会分手的,因为他所在的9栋从二号门进去显然会近很多。可他却一直很绅士地把我送到了单元门口。
以为和他的缘分只限于这一次的遇见,殊不知第二天、第三天……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一趟车上,我们还是接二连三地遇见。然后同一段不长的路:过天桥,顺着小河边,从一号门进小区,他把我送至单元门口。或许是少了那袋沉重的麻将,我们彼此的交谈轻松了许多,但他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也不是。
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跟他说,zi zang是我此生一定会去的地方。他跟我讲到拉萨的阳光,讲到高原的冷,讲到高原反应,讲到坐火车去的话,沿途的风光。临别时,他说加个微信吧,我去xi zang的话可以和他联系。他的微信朋友圈空空如也。
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他跟我说他一年会在成都居住几个月——冬天最冷的几个月,他说xi zang的寒冷很伤关节,而成都湿冷的天气同样对关节不利。我忍住没有问到他的腿。他跟我谈到他们9栋的房价,因为是福利房,居然只有我们的一半还要少,令我羡慕不已。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他跟我谈到他的儿子。原来他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在成都的一所中学复读高三,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我们还谈到了国家对于少数民族地区考生的优惠zgeng ce。他说,他儿子身高快190了,长得挺帅。我说,不难想象,因为父亲也挺帅的。我这样说,绝对不是恭维,目测他应该在180以上吧,我身高167,和他走在一起,可以明显感受到来自他身高的压力。毫不夸张地说,倒退二十年,甚至十年,他绝对是帅哥一枚。
此后的好多天,就再也没有遇见他,直到有一天和豆儿一起坐那趟车。我们坐在车厢后部的座位,看到他从前门上车,还是坐到他习惯坐的位置上。不知怎么回事,这次不想碰到他,好像又有了第一次的尴尬。可是又不能装作不认识吧,于是下车的时候还是和他招呼了一声。我们还是一路走着,过天桥。只是在下桥的时候,豆儿急着回去看一档电视节目,扯着我越走越快,我回头对他抱歉地笑笑。
春节过后到现在,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再也没有遇见他了,也许他已经回到xi zang去了。几次和他相遇都是在晚上,我想,如果是换做白天的某个时间,如果没有了那橙色路灯的映照,即使遇见,我也不一定一下子就能认出他来吧。
高考过后的某一天,突然很想在微信上问问他儿子考试的情况,可终是作罢。他的朋友圈依旧是空空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