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河边散步回来,注意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刚刚画完一幅画。那是幅有意思的画——倒五芒星,说也奇怪,明明是黑色的线条,却分外刺眼。我试着和她攀谈,结束了天气这一惯用客套话后,我问她一个人画画是否孤单,她突然蹦出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言语的无力,沟通的无效,这种高级形式的精神苦闷,在我这里通通不存在。因为没有言语,也没有沟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地上对着远方地喊叫,没有安慰,没有关心、没有讥笑,没有嘲讽,一切像是被吸进了黑洞中,然后我就在傍晚的寒风中慢慢瘫倒下去,失去了受伤的资格。”
“为了忍受活下去,我必须玩命地画下去。我不知道有谁会欣赏它们,但是无所谓。我竭尽全力地画好他们,每次画完都如同经历了一次令人倍感舒适的放血。”
我看见她十七岁身体里住着一个七十一岁时面对死神才会有的绝望灵魂。不,死神也不会有能耐让人如此绝望。
我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怜惜之情,她看似冷酷的眸子后面一定隐藏着许多脆弱,只是不愿被人察觉,被人怜悯。于是我试着对她说: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我们交个朋友吧。
“不。”
“为什么?”
“冷冻太久的人容易被寻常的温暖灼伤。”她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
“不用担心,我也是个冷冻的人,就和我养的缅甸蟒一样冷。”我笑着说,然后试探着去牵她的手。被甩开了。
“你走吧,没人能忍受我的怪脾气的。我知道。”她平静地说,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你不想有朋友么?”我惊讶地问。
友谊不过是固定的互相利用关系。”
我想反驳,想对她说明常人心中朋友之间那种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感觉是多么美妙——然而我不能,因为我也未曾体会过。
于是我只好沉默着转过身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是画纸上的撒旦。在这种注视下,我的心像侏儒奥斯卡那样尖叫着,周围的一切像玻璃一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