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绿子山的湖
绿子山从来都是一个很少有人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文人语
绿子山是我外婆的家,实际上,它的确不能算是“山”,和我爬过的所有山相比,这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小土丘。
今天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其实是为了祭奠我的外婆。
刚下车就看到沿途的人家和坟墓,在乡村,总会有很多居民直接把亲人葬在家的附近。或许……这该是为了让他们离家近一点吧,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这样想着,我便已经到了外婆旧居门口。
外婆去世后,这屋子便独剩了空气,无人打扫。所以我一进屋,便吃到了满嘴的灰,无奈,只得向邻居借来各种卫生洁具清扫。
王磐有言:“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写的是清明出游时所见的景色,不过在我眼里,何来“人倚秋千笑”?我只有这空旷的老屋和一屋子霉味罢了。
清扫完毕后,把东西给邻居还了回去,顺便到街边小铺里买了一些祭祀用品,我要便前往外婆的坟了。
当初为了给外婆一个得以安息的地方,我们特意把坟放在了屋后。之所以在屋后,不是因为这里清幽空旷……什么的,而是因为,外婆的屋后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湖,一年四季会有不少人来这里钓鱼。
嘛,也算是给外婆一些陪伴吧,让她不至于太无聊。
黄昏,外婆的坟上
我上前给那个土堆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响头,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器具来。直到把它们依次放在坟前,我才想起来:我没带打火机!
这就尴尬了,眼看夕阳已渐渐斜下去,如果调头买的话该是来不及了,如何是好?
忽然间,我瞥到了一样东西,这使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记上心头。
我向湖走近了几步,一边仔细思考一边酝酿,等感觉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便向果断一位看起来比较亲切的渔人伸出手:“借个火行不?”
那叼烟的渔人一脸诧异的望着我,小半天才反应过来,给我递上打火机,一脸尴尬的样子。
我飞快逃开这奇怪的气氛,不忘回头喊了声谢谢,便回到坟旁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下,赶紧按下打火机,在看见了火焰后,用纸燃上。
随即跑去把打火机递给渔夫,倏忽间好像看见有一个女孩子微微向我笑了一下,该是渔夫的亲人吧。
我暂且不管这些劳什子事,回到我燃起的火堆旁,生怕它灭了:如果火灭了,我自己会很内疚的。
那毕竟是从小陪伴我到大的,我的外婆啊。
火苗渐渐变小,于是我添上冥钞,就靠在坟边的树上坐着,隐隐看到那个女孩子把渔夫喊走,还在湖边喝了点水。
我突然也感到十分饥渴,就走上前去捧水喝,我可是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呢。
入口沁凉爽舒,使我微微有些疲惫的神经一震,又重新焕发了动力。
再回树旁,加火。
等快把带来的纸烧完,索性把剩下的一把丢进火堆里。
仰望天空,夕阳不知何时已西斜。印着漫天繁星,火花剧烈跳动的样子,很美丽。
像蝴蝶,
像烟花。
2.酷暑之前
我期盼,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人语
感觉眼睛有些疼, 嗓子很干……
好像到了早上,我强忍着晕眩的感觉,艰难把头抬起来,伸个极大的懒腰,才发觉——我昨晚就在外婆的坟头睡着了!
赶忙惶恐之至地在外婆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心里暗暗给老人家道了个歉,然后带着一丝落寞离开。
——但总感觉,这里和自己有所羁绊呢。
满怀着惆怅意,我离开了绿子山,不得不到所有学生必须待在的地方——学校。毕竟,清明假只有一天。
清晨,学校
为了赶时间,我不得不一下火车就开始狂奔,不幸的是,我还是迟到了。
不负我给外婆烧的一大袋冥钞——我进教室时,那个无良班主任竟没有在我前面到班抓迟到生。
当下在心中再度好好感谢了外婆一番,随即回到我的座位上,迅速拿出书籍簿本来早读。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乖孩子,之所以会如此勤恳的早读,是因为一个很真挚普通的原因——语文课代表貌似喜欢早读,而我……喜欢课代表。
许久,随着学校电子铃散发出潮水般欢快的声响,大家站起身来,挨个走出教室。
我所在的这所学校距外婆所在的绿子山有8整整公里路,如果徒步走,可以花上整整一天时间——因为山路太崎岖;而如果坐铁路,只要花不到半小时时间。
校园里有个小鱼塘,养了一些金鱼和小乌龟,我常常去那里玩耍。看着这些动物,总感觉心里会很安宁,拿着小卖部出售的鱼饵,站在水边投下去,声音格外清澈悦耳。
忽然,我从水波中看到了人的倒影,似乎有所相识,却又难以产生印象。于是我抬起头来,得到了答案。
那人也看见了我,微微一笑,像似曾相识一样。
是昨天那位渔民的女儿啊。
“叮叮叮”,上课铃响起,我只来得及匆忙看她一眼,便急忙回到教室。
为什么?因为这一课是班主任的课,我可没自信从他的谩骂下活下来。
我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偷偷跑回我在最后一排的单人座,看到班主任还没到教室,便放下心来。
不久,老班就一脸意气风发的进来了,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迟到不说,还一脸高兴的样子,不怕被校长知道了扣他年终奖吗?
他自然不会知道我的想法,板了板脸,清了清嗓,像是会宣布什么大事似的的样子。
果不其然,班主任煞有介事地翻开一张纸,念道:“今天我班将来一位新同学,请大家欢迎一下!”
然后,从外面走入一个让我差点把牙都吓掉的人来:是那个渔人的女儿!
我开始狐疑起来:这两天怎么总是看见这个女的?
更糟糕的事发生了,整个教室就只有我和老师的旁边有空位,而新来的那个人自然不可能在老师旁边坐着。
所以!所以,她便自然而然名正言顺坐在了我的旁边。
之后的一天,便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
将夜,我望向鸟语花香的窗外。
天边的晚霞,你能否告诉我,这莫名的忧伤与期盼从何而来?
3.正当少年轻狂时
今日我忘情,忘情者无情。
——文人语
翌日晨,我挎着书包去学校途中,又看见了她。
然后到教室早读,到食堂吃饭,到操场跑步,她都会一直跟着我。
我问她,为什么会遇见我。她说,顺路呀,一脸的傲然却又不会让人生厌。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初识我,却很了解的样子。
了解到在食堂把我所喜欢吃的菜都买一遍;了解到体育课后总会手握一杯可乐喝;了解到不知何时,我的朋友们都和她熟悉起来。
有些东西,我都没有注意过,她却一脸认真的对待。
譬如校服上不小心粘上的米粒,譬如我喜欢吃的菜大都偏咸。
我想,是了,这个女孩是喜欢我的。
但我却不知道,她从何时开始喜欢我,她怎会喜欢我,她来自哪里,乃至于——她很勇敢,勇敢得超乎我想象。
那天晚上,风很冷,天上没有一颗星,月亮也残得很。
刚下完晚自修,我得回家,她依旧在我背后跟着,不多不少,刚好距我一步距离。
我回头停下步子,她措手不及得差点扑到我怀里。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严肃些,然后回过头一脸淡漠的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愣了一小下,把小眼睛缓缓从地上拿开,定定地看着我的脸,说:“嗯,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青澜啊。”
“可是……”
“可是没有可是。”她打断了我的话,撅着嘴,一脸的忧伤。
于是我遍甩下她和她的忧伤大步跨回家,她又跟着我,直到我家楼下。
我快步跑到天台,看到她回头走远,倒有几分凄惨样。
我想,她比我勇敢,至少,她对我表了白。
而我的一切,又从哪里开始呢?又从哪里结束呢?
又是一日过去,思考了很久,我决定,向我所喜欢的女孩表白。
或许,是受了她的启示,我该谢谢她才是。
为了缓解我的压力,我特意带上了手机——在表白的时候,配上一曲音乐最好不过了。
细想之下,我手指滑动点开一首歌曲。
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同这个环境刚好配和。
命运啊命运,我的一切希望都托付给你了。
星光洒在树丛中,路边的花草漫出阵阵香气,熏得我有些迷醉了。
我看到,我喜欢的我因此而骄傲的那个女孩从路的那一头走来,像是携着星光一样富丽堂皇。
我看到从冬天到春天的全过程,就像,就像万物在复苏,就像心灵在复苏。
终于,迎来了盛夏。
那女孩在我跟前站住,略有些从容而高傲的对我说:“青澜,你找我?”
“嗯。”我微微犹豫了犹豫,然后缓缓弯下腰,深沉地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也微微犹豫了犹豫,见我专注的样子,似乎思考了思考,然后微笑起来,说道:“白日梦!”
我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放任她携走一切繁华和喜悦,像那些不知去向何方的小船一样。
音乐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他不懂》,只听身周不断响起张杰的“除了对不起就只剩叹息。”
然后我感到一阵痉挛,像是有人用冰冷的针筒抽走我所有的血液,又给我注射进很多盐水。
我感到夏天变回冬天,我感到我的心脏在不断剧烈跳动,我体温在急速上升,我有些昏昏沉沉的,只瞥到一个女孩来抱住了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把我从唤醒,我想起昨夜把我带回家的那个渔人女孩。
睁开眼,我看到母亲惊乍的面容,随即她立即恢复平静,说:“没事就好,快吃了早饭上学去。”
我就这样被半赶着赶出来了。
那个渔人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跟在我后面。
我默许了,我想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到校后,我开始试着甩开她,我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下。
然而我失败了:无论是厕所旁,垃圾堆旁,还是学校操场,甚至是教学楼旁的树丛里,都绕不开她。
像是我的影子一样。
于是我恼怒地问她为什么跟着我,她笑着回答,为了保护你啊。
依旧一脸傲然,却丝毫无法让人生厌。
结果就这么过了几天,每天被跟着都有些习惯了。
直到那件至今让我尤恨在心的事发生,一切才终止。
3.盛夏狂潮
好像有什么扼住了喉,好像有什么遮住了眼。
——文人语
天是往常的天,地也分明如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心境。
无论怎样掩饰,我都无法否认已经习惯了会有一个小家伙不断眨巴着眼睛跟在我后面都来走去呢。
放学后,我和她一起走回家。
但我知道,今晚注定不能安宁。
我早上收到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放学后,状元巷见。
狂放到狂傲的字体,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钟博山,我旁边这小家伙的爱慕者。
嫉妒是七罪之一啊。
咳咳,不得不说,小家伙的吸引力还是蛮大的;偶尔我见了也会微微有些失神呢。
为了履约,我把她支开,只身前往状元巷。
说真的,在打架方面,我青澜还真没怕过谁。管他是阎王老子还是达令无常,只要他敢惹我,我就叫他试试学邯郸人走路的感觉。
夜深的吓人,巷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显得分外恐怖。
我踱步走在其间,看到巷子尽头有一张桌子 ,喊我来这里的钟同志正在那里把玩着一把小刀。
他也看见了我,露出笑意,显得很亲切的样子。
随即他说:“请青澜同学就座。”
我倒是不惧他,坐在他旁边,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也是个爽快人,直奔了主题说:“我知道,你对语文课代表有意思,那么,不如……”
但我就不爽了:你要追我身边的人可以,凭什么拿课代表压我?课代表算哪根葱啊?她有什么权压我?她有资格吗?
那小伙子显然还沉浸在刚才“不如……”的状态中,嘴巴咧着,笑得格外丑陋。
我直接一拳挥上去,打得他两颗门牙掉了一颗半,一脸的笑容也只剩半脸,何谈其他?
周围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把我围住,看样子是帮手,一个个五大三粗,长得跟哑铃运动员似的。
我本见势赶紧跑,却不想那家伙给的好处还不少,几个人拦住我就地打了一顿,然后把他带走了。
远远地,我又看见少女过来,她半跪在地上,抚着我的脸,似乎是哭了一阵子,一边还在怪罪我什么。
不知她做了什么,我身上的伤开始康复,只差一点就可以痊愈了。
我的神智也越发清晰,越发清晰地看着她变虚弱。
我听见她虚弱地说:“带我回家。”
然后她像是粉尘般散去,留下一颗珠状物。
像是童话那样显得有些虚无空旷和缥缈,但那颗珠子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得缥缈。
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但我不懂,这是旧伤复发,还是新伤。
4.海之波澜
我已然感到希望,若无希望,命运为何千方百计示以我绝望?
——文人语
我回到了外婆所在的地方。
整整8公里路,如果徒步走,要花上整整一天时间。
那渔人依旧在垂钓。
直到他看见我掏出的那颗珍珠一样夺目的珠子。
我看见他攒紧拳头,然后我右脸一痛,珠子被他夺走。
我像失去幼童的母亲一样,变得魂不守舍。
他看着我说:“你走。”
我依旧魂不守舍,我不想离开,所以故意魂不守舍。
他看向我,又是一拳。
我想,真他么舒坦,我也想给我一拳。
他又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送你走!”
我依旧站着,像是旁人。
他看起来控制不住怒气了,但带着那颗珠子,沉入水底。
是的,沉入水底。
我瘫痪了般,终于一屁股坐在外婆的坟上。
又过了许久,在我快要麻木的时候,他又走出来。
他看上去,镇静得多。
他和我说:“过来。”
我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他没看我,望向天空,向我诉说了一切。
原来,我和他早就认识,只是那时,我尚幼小。
原来,我和她也早就认识,只是,我尚幼小。
原来,我们相遇在悠久的原来。
记得有一诗:“命运难平多苦衷,悲欢离合各不同。不识人生真面目,只缘心在尘世中。”
他说,得过很久她才能恢复过来。
我想,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就像她等我时一样。
又是夜,星遍阔野。
等将来,鸟争枝头,无波也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