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最初对我奶奶的记忆最清晰的就是，我和我姐有三岁多的时，我们穿着小拖鞋去井边玩水，不尽兴，我们就跑到小池塘边玩，我们站在池边的石坎上玩水，我姐在前面我在后面，我不小心推了一下，我姐就掉进去了，我就站在路中间呼救，奶奶就来了……后面记忆就断片了，我不记得了，也都是听我妈说的，我奶奶就用树枝边捞边呼救，正好有个姑爷爷刚下班骑着自行车路过，立马下车，纵身一跳，才把我姐就救上来，把满身水淋的我姐带回去放在小凳子上控水，还围了好多人在院子里……这些往事中一些有我的记忆，一些是我妈给我补充的。记得有次收拾家的时候我妈还收到我们那时候穿的小拖鞋，我妈总是感慨万千，总是说那个姑爷爷是我姐的救命恩人，前几年恩人也因病已故，我妈还总是提及也总是满怀感激。还能记得的就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求买墨盒，奶奶买了送到学校，我在学校水龙头那里，奶奶找到我给了我，那时奶奶还身体硬朗，腿脚都还好。再者就是听我妈说了，我和我姐是出生在去医院的路上，那天晚上下着雨，我妈和我爸往医院赶，还没到医院就生下我们了，我爸爸赶紧回去叫我奶奶，我奶奶来了后用她系在腰间的围腰布，一个围兜就把我和我姐兜回家了。那时候生双胞胎的很少，第二天一个村子都传我们家生了双胞胎，然后就有很多孩子来家里看双胞胎了……说起这些我妈总是很感慨，说那些当年看你们的叔辈的孩子们，现在也都老了。
我父亲去世的前一年，奶奶摔了一跤，中风、半身不遂。那时候我父亲还活着，到处寻医问药找了一个偏方治疗的地方，要住在那里。我奶奶就住在那里开始治疗，我父亲也时常去看看，我也跟着去过。后面我父亲意外去世，我奶奶还在病情严重期，就商议着隐瞒她一段时间，等好转点再告诉她。奶奶好转点回到家时，父亲的丧事已经过了些日子了。她得知这个消息还是我那时少不知事的弟弟悄悄的告诉她的。她老泪纵横，痛哭流涕，至今我也还记得。从那以后奶奶就没有彻底康复过，靠着一个拐杖拖着半个沉重的身体维持基本的生活，也算基本生活自理。还能去离家大概一公里的地方买点药，不过这个十多分钟的路程，我陪我奶奶去过，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走一段就要坐下休息一下……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她做过一个梦，梦见她腿脚好了，还能骑三轮车……说起这些的时候奶奶的脸上有期待，眼泪有泪花……她说醒来才发现是个梦。奶奶的这个梦，就成了一个永久的梦。
那些年我的那些嬢嬢们也四处寻医问药，要是有什么好的药，听说那些治得好奶奶那种病也还是经常带着去，我上初二那一年，我大嬢嬢不知道从那里弄了些偏方药给奶奶，我奶奶病久了也是心急，过量的服用后，从那时开始奶奶就全身瘫痪了，常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我的爷爷是一个性格刚强的人，大半辈子是被奶奶照顾的，不懂得怎么照顾奶奶。对奶奶总是粗言秽语，动作也自然粗蛮无礼。我最记得的是奶奶那时候要大便，我几个嬢嬢也都不在，也不敢叫我爷爷，怕我爷爷骂，她就把大便用手拿了丢在地下。一辈子还算爱干净的奶奶，临了，临了就要生活在那个异常脏、乱、差的屋子里，整个屋子都是尿屎混杂的臭味，成天的蓬头垢面，上午我爷爷会把我奶奶抬到院子晒会太阳，就这个一个动作也总是要骂骂咧咧的完成。院子里苍蝇到处飞，我奶奶全身到处叮满苍蝇……大部分时间我奶奶是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间长了身上就开始长褥疮，大块大块的溃烂，要买一种针水用洗干净的鸡毛涂，最开始那几个嬢嬢还轮流照顾，时间长了也疏忽怠慢。而我那时候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虽然也尽义务的去照顾奶奶一些，但是远远不够。那时奶奶内心有多难过，也没有人关心和安慰，我几个嬢嬢来你一句我一句后就都散去了，剩下的还是都留给奶奶了，我记得那时奶奶还用床头的衣服撕成布条要自尽，受不了那些委屈和痛苦吧。总归是没有那个勇气，下不去手，说出来这些的时候我几个嬢嬢还轮流嘲笑了一番奶奶。奶奶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了，下半身腿部肌肉萎缩，整个人也麻木了，我记得后面也不愿多说话，总是头低低的，眼神呆滞。任别人怎么摆弄了，还是听我姐说，都感觉我奶奶快不行了，几个嬢嬢才找了辆三轮车带着一年多都没有出门的奶奶去街上转悠了一下，那天奶奶心情异常好，说有那么多人……
奶奶去世那天晚上，我在上晚自习，是我妈到学校叫我，说我奶奶走了。我也说不清那时候我是怎样一种心情，我回到家的时候，奶奶的棺材已经被升起来立在堂屋中间。我的爷爷，还有我几个嬢嬢，我妈，我哥……家里一些亲戚也都在，但我只感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在空气中飘荡。爷爷坐在火塘边拿着水烟筒，咕噜咕噜的抽着，呼出一口口白烟，神情都轻松了很多，没有感觉到一丝悲伤；几个嬢嬢也假把式的哭了几嗓子就停下了；我妈在我奶奶病重期没有照顾过一天，每次回来看一眼，还一脸嫌弃，奶奶一去世，她立马精神的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的操办着丧葬的一切事宜……奶奶的葬礼我妈请了两伙人来跳舞，办得异常热闹，但是我的内心是很凄凉的，提不起一点精神。压抑，无限的压抑，无限压抑的压抑……
不管多少年后，我想起这些我从来都是满心愧疚，那些奶奶受苦的画面就永久的定格在我记忆里，怎么都抹不掉。写这些的时候眼泪总是止不住的掉，很是心寒，又很是心疼我的奶奶。奶奶一生是凄惨的，我常常想我的父亲那时要是活着，要是我那时有一定的觉悟能力，好好照顾一下我奶奶，我奶奶的命运会不会好些？在生命弥留之际，会不会，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会不会能享受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会不会感慨来到这个人世间一场，觉得还是值得？……天堂没有痛苦，奶奶，一路好走！而我呢，要一直一直的带着这些愧疚生活下去……
2020.5.25于昆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