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里俊治
来源：孟夏拾廿
01
2017年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和许卓然意外的被同一所外省大学录取，在此之前，我们只是泛泛之交的普通同学，命运的安排总是不经意却又如此巧妙，有时候，令我们当下无解的事其实只是上天的早有预谋。
我和她碰巧一个学校，又碰巧一个院，人在他乡，能有一个相识的人便自然而然抱团取暖熟络了起来，面对新鲜而陌生的大学生活，刚飞出象牙塔的我们，放开了手脚使劲造作使劲浪，尽情释放着备战时那段压抑已久的情绪。
我本以为她不易亲近，因为长得好看的人似乎都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相处久了才发现人的第一映像往往具有欺骗性，她本应该是肆意张扬的，高冷生疏的，却低调安静，热忱专一。
而关于她的初恋，我也一度费解甚至不敢相信，偏偏她总是这样反差得令人困惑。
在没见到她男友本之前，我一直笃定的认为，那一定是个高高大大，模样清秀帅气的大男孩，会打篮球，成绩优异，因为只有这样的男孩才能足以将她征服。
然而在见到她男友之后，我却大失所望，怀疑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就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是大二上学期去学校前的最后一天，在临行的车站，我和许卓然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烈日下，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头发，却依旧秀丽，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她的眼神忙碌的搜寻着。
我问她，“找什么呢？”
她笑了笑，不说话。
不久，一个矮矮胖胖，穿着白T恤和灰色短裤的男孩子朝我们走了过来，许卓然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的身影之后，蓦地明亮起来。
男孩手上提着一袋吃的，递给了许卓然，“刚刚在超市买的。”
许卓然伸手接过，“你今天没课吗？”
“有，逃了。”男孩大大咧咧的笑了。
我在旁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假装看周围的风景，心里暗暗猜测男孩的身份，表哥？发小？
“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上车前吃一颗，不然待会又晕车晕得死去活来。”
许卓然捶了他肩膀一拳，“你才死去活来。”
我看了看手机，离上车还有二十分钟。
她有些不舍，“要走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再逃课了。”
男孩点了点头，许卓然也转过了身，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着，男孩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就在我们快进站的的前一刻，拥挤的人潮里，我瞥见男孩仓促的从后面走来，在许卓然的左脸，飞快地，轻轻地，亲了一口。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后面的乘客推搡着进了站。
02
在动车上，我忍不住问她，“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嗯。”她淡淡的说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猛点头，是是是！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好吗。说句丑话，那分明是天不般，地不配，美女与野兽，癞蛤蟆与天鹅肉。
“和他在一起之前，我也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她笑着，一如既往的明媚，“和他在一起之后，我从没后悔过。”
可能女神的眼光都非同一般吧，不像我们俗人，只挑好看的皮囊，她们追求的是灵魂的契合。
“我们是高一是认识的，据他说，有一天上体育课，看到我在打羽毛球，那一瞬间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太惊艳了，想追。”
“然后他就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我的QQ号，我偶尔会跟他聊几句，后来在学校也见过几次面，那种普通的男生实在太不起眼，我本没有放在心上，追我的人那么多，我还没对谁动过心呢。”
“他倒是挺执着，给我送过几次零食，每次下课都默默的守在教室外面，慢慢地，我竟然觉得这个男孩子和别人有些不一样，踏实稳重，真诚，特别真诚。”许卓然说，“我见过很多男孩子，不是坚持不下去中途放弃，就是想跟你玩玩，随便谈个恋爱，写个情书都是百度上搜的，对于这些人，我只能呵呵。”
“后来时间长了，就对他产生了依赖，我也知道我可能喜欢上他了，但是抵死不承认，太丢脸了，我也是有虚荣心的啊，人家男朋友都又高又帅，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上这么平凡，普通的一个？”许卓然叹了口气，那时的她该有多不甘，可又不得不屈服，爱情不讲道理，谁能左右？
后来看到他和其他女孩走在一起心里就不舒服，许卓然让他不准和她们单独相处，男孩倒坦然，“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只有我女朋友才能管我。”
她一个暴脾气，说，“从今天起！我是！”
就这样，在一起了，水到渠成，理所应当。
03
高三毕业，许卓然来到了省外，男孩留在本地一所普通的二本，两人之间小吵小闹，倒也一如既往，感情依旧。
我是觉得她们能一直走到最后的，某天下午许卓然却跟我说，他们分手了。
“你俩不是总这样吗？分分合合，过几天就好了。”我站在售卖机前，点了一罐可乐。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真的失望了。”许卓然说，“或许是我们太天真了，总觉得强大到匹敌一切，可只不过是一段几千公里的距离就把我们打败了。”
“我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了我们之间。”
他人感情之事，我只能尽量安慰，却没办法插手，带着许卓然去学生街吃东西，开着小电瓶带她出去兜风散心，是我唯一能想到让她开心的办法，可那段日子，却再也没见她笑过。
再之后，她突然找到我，扭扭捏捏，说要借点钱，她家境优越，父母一个老师一个医生，是我再羡慕不过的高知识分子家庭，她从来不会因为缺钱这种事找到我。
“怎么了？借多少？”我问。
“三百。”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准备回去找他谈谈。”
“我去，姐妹你牛啊，为爱奔走？”
“我觉得不能让自己留有遗憾，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不行我也认了。”她意志坚决的说，“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他知道吗？”
“不知道。”
“好，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二话不说把钱转给了她，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首歌——《漂洋过海来看你》，以前我一直觉得他爱她胜过她，今天才发现，其实许卓然陷得最深，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古人之词，道理入木三分。
她果真坐上了回北海的动车，没有一点拖拉，几天之后再回来，整个人都是虚脱的，脸颊更显消瘦。
“怎么样了？”
“嗯，和好了。”
她淡淡的说道，却没有半分喜悦，眼里无光，那个明媚的许卓然不见了。
04
我是后来才知道，回去那天，她躲在他宿舍楼下的树荫里，在一个个进楼的人后捕捉着那个她熟悉的背影。
她等了很久，终于看到男孩了，他和一帮同学刚打完球回来，大汗淋漓，嘴里叼着一根烟，大大咧咧的插科打诨。
她迟疑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有些惊讶，然后立即把烟掐灭了，问她，“你怎么来了？”
“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在一群男孩暧昧的目光和调侃的打趣下牵住了他的手，“走吧。”
他们坐在学校的奶茶店，他点了她喜欢的芋圆奶茶，不敢看她的脸。
他们聊了很久，夏日奥热的天气，裹挟着细微的尘土，仿佛密不透风的蒸笼。
他哭了，她也哭了，男孩懊悔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和她吵架，不停地道歉，许卓然看着他结着汗珠的头发，发红的眼眶，只是紧紧拉住他的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男孩愣了愣，嗫嚅着，“大一。”
05
许卓然让我骑车载她出去兜风，我们去学生街租了一辆小电瓶，沿着古城转，路过卖四果汤的小店和安静的清吧，她伸手拥抱着迎面而来的风，很是潇洒快活。
这一次，她又分手了。
分得很痛快，利落。
她说其实从北海回来那天，她就有了预感，只是自己不愿面对现实，那个曾经一脸单纯的男孩子早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他也学会了喝酒抽烟蹦迪，她并不反对，也不觉得这能代表什么，她只是难过，在他学会这些事时，她一点都不知道，他们越走越远，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去往不同的方向。
我佩服她的睿智和理性，她扬起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年少过往，不悔相识，一别两宽，只愿未来彼此能够各自安好。
她的声音震颤着，“再见啦！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