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才过小半个月,气温就与往前大不一样了。寒风凛冽,有了刺骨的味道。下班也就晚九点,走在街头,怀中揣手,缩着脖颈,跳着脚取暖,行人皆逃也似的前行。
一到冬季,就特别怀恋我的父亲,他在世时特别怕冷,冬天手脚冰凉的,爱生冻疮。如今他长眠在故乡的黄土下,终于不惧严寒酷暑了。他一个人守着故乡的土屋,满足了他叶落归根的想法。
四五间老屋用土夯实了做墙,圆木做屋檩,烧制的土瓦做屋顶。那曾经是我生活的乐园和温馨的天堂,多年过去后,它如今已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屋门前的层层水稻梯田,已成荒原,杂草丛生,荆棘满布。随风吹来的松子,落地生根,树干已有碗头粗。侧面的水塘,乱石嶙峋,荷叶水草早已绝迹,路早已不知在何处。
我读书时必须翻越的那座叫半坪的山,在记忆里,陡峭,蜿蜒盘旋,搜索了一遍又一遍都已找不到行过的路线。
曾经在秋冬时节,背着半个月住校需要的米和咸菜,穿着回力牌的运动鞋,因为冻僵滑到了,不是背篓挂在一级石坎强,我不知道会滚到哪里去。屁股磕在石头上,肿了一个星期。
山下有条河,不大,却没有桥,读初中那年十二岁,第一次回家下大雨,我哥哥带着我踩着河底的石墩,水淹到了腰上,强渡半坪河。下游每年都有淹死的小孩。
一直到十五岁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捡别人穿过的。我们住得地方是一个教室,密密麻麻得上下钢丝床,住着几个班级,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那是我人生中最贫穷,最辛劳,还随时有安全隐患的时期,那也是我生命中精神最充实的时光,我穷的只剩下梦了。读书读的不是文字,而且金光闪闪的希望。那时的夜空星星很明亮,梦是蓝色的,思想跟无边无际的宇宙一样宽广。
没有惧怕,没有退缩,没有自卑。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物质贫乏的够呛时,精神反而出奇的茁壮。吃得也粗糙,穿得也单薄,心气却很高。
如今,我们那个年代的70后,80后长大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奔向东西南北,四面八方,读书,打工,创业,早已在城市扎下根,带着父母脱离了那片黄土地。
每年春节前后,才会有返乡祭祖的人,轿车停满了乡村土公路,车辙和皮鞋印下新鲜的纹路,灰尘扬起来,铺落下一层有一层,似乎要掩盖这昙花一现的热闹和繁华。
有些路,曾经是最泥泞最难行的,因为用尽了全力去通过,所以变成了最可贵的,最值得珍惜的经历。有些时光,曾经是最苦涩最难熬的,因为有希望照明,浑身是胆,所以觉得是最开心,最励志的过往。
可如今桥也有了,路也有了,有时反而觉得无路可走,吃也应有尽有,穿也花样繁多了,却只有莫名其妙的虚无感, 曾经不顾一切的逃离,现在是不惜代价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