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写到村上是在了不起的盖茨比,研读他为菲茨杰拉德作的序中是如何理解沉默的闪着微光的河的对岸那永远的绿光。而这一次,却真真正正要遇见他了。希望这种重逢,能是场欢喜。
三年之前读过的《挪》与今天旧书重读后获得的体验完全不同。当时年轻气盛并且有些高处不胜寒的骄傲与自狂,不仅跳过了村上在书中大量的景色描写,甚至连故事主线都没有把握清楚。就那样走马观花式的蜻蜓点水,末了还感叹这书中,只剩下一段又一段令人难以启齿却又忍俊不禁的性描写了。而今天的重读,我站的立场终于与村上与渡边有了极大的吻合——处于这个时期的我,同他们一样,经历着过度喧嚣中的一点凛冽的孤独。带着这种不约而同的寂寞,我才终于有资格,也有能力去表达些什么。也许会词不达意高深莫测,但毕竟还存留着对村上用来转型突破的这篇现实主义的无限尊敬。
可能是阅读环境的灯光过于昏暗,也可能是周围的人与物突然陷入了长久到深处的沉默,但最可能的还是因着故事的冷漠与现实,读罢后我感到了比死亡带来的痛苦程度更深的压抑。这种压抑,大部分都在为故事里那些莫名其妙而又意料之中的死亡而悲伤——就像直子的死,一个拥有绝妙完美少女胴体和阴郁魅力的人,作为渡边面对孤独时的慰藉的存在,选择了最无声的方式归去木月的身边,留给渡边无法愈合的爱与责任的伤痛。他们是共同拥有木月死亡的两个人,他们互相拉扯着不致坠入孤独与愧疚的深渊,而其中一个先走了,给另一个人留下了关于生与死的思考。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木月死了,成为直子生命中最永恒的东西,他永远十七岁。直子死了,成为了渡边生命里伴随永生的部分,她永远二十一岁。也许,这就是三人最好的结局。他们有听上去略显荒诞的青春,却又互相是最难得的知己。他们都在命运的森林中迷过路,却又以不同于生死的方式互相鼓励着走出来。有人说,走出来的,唯有生者,也就是只有渡边。但我始终认为,木月与直子还是走了出来,那是他们的方式,他们灵魂选择的方式。
因为怀疑村上将名字起的太随意,我便在重读的过程中仔细理解挪威的森林一题究竟有什么样的含义。故事里提到它的时候,都是玲子在弹吉他的时候,看起来并无深意。我努力地把故事线往森林上靠,直到看到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开篇所提的轮回二字才豁然开朗。挪威的森林,不就是青春以残余记忆的形式在生命的轮回中不断绕圈吗?渡边与众不同,不管是绿子直子还是初美都觉得他踏实得让人难以拒绝他的魅力。可如此不同如此孤独的他,却还是把前半生困在了对直子的责任与对绿子的爱的囹圄中,就算是到了三十七岁,回忆也如潮水般清晰的涌上来。这种森林式的轮回,迷路,岂不就是孤独落寞到自深深处?
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无比心疼被命运绕了一大圈的渡边仍然以最后的孤独收场。但这种孤独,却不流于表面的肤浅,因为它饱含了那些只能用生命祭奠的深情——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这样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