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常的再普通不过的下午。阳光很懒散,我刚洗了头发,还在哗哗地往下滴水。
阿寒丘丘上发过来女朋友的照片。那个女孩很瘦,皮肤略黑,长着一对小虎牙。实在称不上漂亮。
不知怎的,却因为一脸灿若云锦的笑,那张小小的截图灼烧了我的电脑屏幕。她带着一种和盘托出的信任,笃定地靠在阿寒的肩头。细细的眼睛里漾满了笑意。想必是真的很爱,很爱阿寒吧。
我相信,一个女人只有在爱情里,才会有那种笑容。
而那不过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十天。
阿寒说,原来真的会有适合的人在前方等着你。总有一个人等你,总有一天会遇到。就像命中注定。
我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了半天,最后只发送出一句敷衍:呵呵。恭喜啊。恭喜啊。
天知道,在聊天的时候,我有多么痛恨“呵呵”这两个字。
没说再见,就匆匆下了线。我对着渐渐暗下来的电脑屏幕发呆。刚擦完头发的蓝色毛巾带着破布的忧郁,挂在远离阳光的角落里,滴着水。我眼泪跟着掉了一地。
我下意识地变换了一个姿势坐着,桌子的把手撞到了膝盖,没感觉到疼,我却哭出声来。从抽泣到嚎啕,哭声回荡在宿舍楼下午四点空荡荡的走廊里,带着点凄厉和悲苦,又有些绝望和无奈。
兰山的风从山顶一路倾泻,穿过一排一排的水泥建筑物,到达第六层的阳台。门窗洞开,在盛夏七月的白日里,我周身遍布寒凉。
我还在哭。我知道,我哭,不是因为失去一个男人的爱情而哭,而是为那炽烈而火热的爱情的消失而哭。意识到了爱最终什么都不是的我,我为那样无力的自己而哭。
阿寒在过往的两年里,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各种语言为我构建了一个童话。我从不屑到犹疑,从犹疑到坚信,当有一天,我终于相信那些爱真实存在的时候,他却猝不及防地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告诉我以往的岁月都是个笑话。
多么像一个狗血而讽刺的偶像剧。
那个晚上,我离开了兰州。火车站上方的黛蓝色天幕上,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发着幽冷的光,一弯镰刀形状的上弦月孤独地躲在缥缈的云层里。
那是我眼中最后的兰州。
这个我留下爱与恨的城市,耗光了我青春里所有爱与恨的地方。我能够逃离,也可以永远不再归来。但是,记忆却不能在大脑里格式化。
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望来时路,在往事里耽溺沉迷,那些发生过的故事清晰如昨。明明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却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当时空气的味道,树叶的形状我都可以记得。
是啊,也到应该回忆的时候了。
关于这个故事潦草荒唐的开始,以及中间的纠结和挣扎,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一切都从破碎的时候,开始说起吧。
那年大概是五月的时候,受了一部电影的蛊惑,忽然很想去天津,看看长年风吹不止的海河,然后在天津之眼那里许个愿。
凌晨五点抵达的火车,阿寒在站台接我。他似乎比上次见面胖了一点,穿着一件方格子外套。我鼓胀的双肩包压在他的背上,走路的时候他便微微弓着身子,像个移动的肉球球。我蓦的心疼了他。
那时我们的感情,已经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吵吵闹闹了很多次,却苟延残喘下去的原因是阿寒的隐忍。我吵我闹,他都不言不语。他默默地用实际行动慰藉我贪婪而躁动的心。
比如,他开网店,调查特产市场,去南方考察甜品店,在二七广场的步行街做问卷调查,这些事情大张旗鼓地做了很久,却最终不了了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对他极度失望的,对他的期许已经变成拿着安稳的工资,每个月给我还房贷,在一个小城市里醉生梦死。
现在想想,真的是因为太年轻吧。总感觉生活在别处,诗意的栖居也非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而存在于我所不知道的远方,那里有华厦美衣裳,那里的世界一片光亮。
阿寒本来想蹦跶几下,离我的理想越来越近。却不知道自己的打渔晒网,日益耗干了我的热情和渴望。那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他。即便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再也不会拥有能比他给与的更充盈的爱了。
我在车站人声嘈杂的非常不文艺的麦当劳说出了分手。里面全是一些凌晨时分抵达,又不舍得住店的年轻人。打牌的,吆喝的,四仰八叉躺下的,形态百异。有人点了奢华的家庭餐,占据两张桌子极尽土豪。也有人因为尴尬在吧台叫一杯最廉价的可乐,然后就着火车上剩下的大饼一口吞下。
阿寒给我要了一杯温热的奶茶,我拨弄着吸管,蓄积着力量,打算一鼓作气说下去。我或许比阿寒更了解他自己。只要我有片刻的犹疑,所有的勇气便会在他的温柔里溃不成军。
我还带着清晨的困意,却也凭着积攒的力气,话语连贯,吐字清晰。我尽量装作深思熟虑坚毅果敢的样子,好让自己的背叛显得理直气壮一些。至于具体说的什么,之后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阿寒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我佯装的阵势几乎要在他无言的对抗中败下阵来。幸好那时候天已经亮了,麦当劳里的工作人员开始清场。阿寒拿起东西离开座位,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在车站广场的一片空地上坐下,头埋进臂弯里,肩膀轻微地颤动着。
我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听见他遥远的,压低声音的哭泣。我走上前,推了推他,他没动。我就在一旁静默了。那是一个凉薄的春日早晨。海河的风从南面吹过来,掀起了阿寒格子外套的衣角。
我忽然有点冷。
天色终于完全亮起来了。霞光给我眼前这个中西合璧的苍老车站披上了温柔的暖红色。然而,我却突然憎恶起这座之前有过无数遐想的城市,甚至想立刻离开。
什么小白楼啊,摩天轮啊,意式风情区啊,还有十八街的麻花,狗不理的包子,耳朵眼炸糕,杨柳青年画,我统统没了兴趣。
也许是哭的累了,也许是春天的阳光给了他希望。反正阿寒没过多久便在我跟前满血复活了。他大概已经在一个人的战争里理清了思绪,把这又当作我那无数次无理取闹中的一次。
笑容又回到了阿寒的脸上。他兴奋地给我介绍津门十景,极尽夸张地向我描述老天津的小吃怎样让人垂涎欲滴,就连天大的海棠花也成了他的谈资。他在努力唤回记忆中的我,可
我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下午我们便离开了天津。那真是个让人沮丧的地方,我多待一分钟都觉得难受。阿寒做了一周的旅游攻略也没有派上用场。
黄昏的时候,我们抵达北京。阿寒曾被公司派驻北京两年,生性喜静的他厌恶极了帝都的闹腾和拥挤。离开的时候,发誓说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里。可我想去看望一个朋友,他只好跟着来了。
从朋友家出来,我们一起去了圆明园。
在园子里,我们竟然还坐下看了一部电影,就是那部非常有名的《火烧圆明园》。他很兴奋,在湖边的小船上,外面是春日和煦的阳光,他爱的女人乖巧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
阿寒给我拍了很多照片,我只要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他便会按下快门。我冷冷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有时候故意跟他捣乱,摆出乱七八糟的pose,或者在他即将按下的瞬间,忽的跑出他的视线,只留给他一片空洞的景色。
晚饭是在清华园外的一个小饭馆里吃的,阿寒点了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我却执意换成了他喜欢的千页豆腐。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一起吃饭,也是唯一一次没有跟他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把一份干锅吃得底朝天。
我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细枝末节,为何记得如此清楚。或许潜意识里,我始终觉得自己辜负了阿寒的爱。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月里,我的眼睛总是长在脑门上,一点就炸的爆炭性子。他蔫了吧唧,不吱声,就嘿嘿笑。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不管你美丑胖瘦,贫富贵贱,在喜欢你的人面前,你永远是最高贵的。或者说,他永远要让你这样高贵着。而一个女孩敢任性到这种程度,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毫无底线地宠着她的男孩罢了。
阿寒的宠爱和纵容,无非赋予了我肆意妄为的底气。那时候,总感觉他对我,更多是一种疼爱,就像大哥哥一样。他亲手为我搭建了一个舞台,我在上面吵闹,蹦跳,表演,他都不管不问,随便我折腾。
他工作比较忙,除了每个月坐十五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到兰州看我之外,我们所有的交流都在电话或者QQ里。我特别无聊想要聊天的时候,他会因为同事的聚会弃我于不顾。有时候,他会为了玩游戏,而无视我打了几十遍的手机。有时候,我生理痛,想要他安慰,他却因为工作去陪客户了。
这样的次数多了,我慢慢以为自己之于阿寒,或者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而已,无非是一个过日子的点缀。分手之后,我才慢慢知道,那些潜流暗涌的爱一直藏在他的心里,他只是没有合适的表达方式而已。
六月的时候,我收到他庞大体积的快递,拆开才发现是一箱子零食,糖果饼干和巧克力,还有一些我根本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打电话说,那是儿童节礼物。我哭笑不得。
我大概花了二十多天,才慢慢吃掉那些东西。阿寒半开玩笑半郑重地说,你好好吃吧,吃胖了你就是我的了。
在那堆零食里,竟然还有一包姜汁红糖。那包红糖被我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后来竟然忘记吃掉了。辞职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在一堆杂物中发现那包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红糖,上面布满了灰尘。我看了一下包装袋,已经过期了。
暗红色的袋子,在办公室昏黄的灯下,显露出一副溃败的迹象。我想起那个初夏的黄昏,自己提着一包巨无霸的吃食走在兰州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身旁是欢天喜地过节的小孩子。他们的快乐没有感染我,我满脑子都是阿寒在超市里一个货架一个货架挑选食物的情景。
冬天到来的时候,阿寒开始给我发天气预报,每天早晨六七点钟的时候,短信如期而至。他会在冷空气到来之前,提醒我加衣服,注意爱过敏的鼻子。我拒绝了好多次,但阿寒很执拗。后来我就不多说了,或许这是他感情的一个出口,他必须靠着这点虚幻的关心来安慰自己,同时提醒我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阿寒从没有说过,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爱我。他需要我的爱。哪怕不是同等的爱,至少能有一丁点的回应。然而,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也为自己的狠心自责,可我没有办法。彼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对阿寒有一丝一毫的温情。任何一点的温情都是毒药,都会让他更加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接受我离开的事实,拥有自己的生活。他的臂弯里也会挽着另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跟她吵架和好,长相厮守。虽然我并不知道,那需要多久。
很多个夜晚,阿寒都会发来短信。有时候是午夜,有时候是凌晨三四点,尽是些让我心疼又只能沉默的话。分手之后,失眠的毛病从我这里传染给了他。他常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或者是睡得极浅,轻微的响动便能惊醒他。
他为了忘记我,真的是做过很多努力的。他主动申请公司在呼伦贝尔的项目,渴望在草原凛冽的寒风中荡涤一切关于我的记忆;他也尝试着在路上开始新的生活,他去秦岭山麓的深处,幻想着让自然的天籁净化那些不堪的过往;他去南方的小城,在小桥流水的青石板路上聆听田园牧歌的笛音,很多紫丁香般的姑娘从他跟前走过,他视若无睹。
有一天,阿寒打过来电话,我听到若有若无的水声。他说他在北戴河看夕阳,看渔船,我刚想打趣他日子过得逍遥,蓦地听到依稀的涛声变成了清脆的呜咽。阿寒在哭。那哭声连着水声高低起伏地向我涌过来,让人心肺俱裂。
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他在河边拍的一张照片。整张照片里只有一条寂寞冗长的影子,影子的一半在水里,另一半拖在沙滩上。暗灰色的背景像极了冬日都市里铺天盖地的霾。
我始终不知道,阿寒是怎样度过那些没有我的清晨和日暮。他那些隐忍的电话和深情的短信,每每如针一样刺过来。那时的我不敢大声欢笑,总觉得自己的快乐是可耻的。将近两年多的时间,我都谨小慎微地活着,每发一条状态,写一篇日志,都是千般思量,生怕一不小心触到他的伤疤。
很多人说我是个虚伪透顶的女人,觉得我背着前任的十字架踽踽前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随他们怎么说。我总以为,我跟阿寒之间还存有一种微妙的亲人之爱,我们终究会把他们嘴里的笑话变成神话。
可是后来,也就是阿寒彻底走出我的生活的后来,我才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和可笑。我懦弱到做不出一个清白干净的决定,我可笑地以为自己能够在一份残缺的感情里全身而退。
有段时间,阿寒忽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QQ的头像也一直灰着。我暗暗庆幸他终于走出了感情的阴影。却不知怎的,竟然还有一点惘然若失。那种感觉很像你已习惯的某样东西,某个人,突然丢掉了一样。
我多少是个有点病态的女人吧。我曾在那些锥心刺骨的纠缠和挣扎里,渴望着把自己的骨头打碎,改变关节的结构,然后变得明亮而纯粹,没有爱,也没有伤害。可有时候,我又变得很贪婪。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阿寒丝丝入扣的爱。他的竭尽全力,让我感觉踏实。我不愿意失守那一份坦荡荡不计回报的心意。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就能决断的。爱情终归是个易碎品,是面哈哈镜,是容易随着时间、境遇变化的东西。人作为爱情的容器,有时收纳困难,爱情四处流溢,有时则空空荡荡,爱情已化为空气溜走。
有天晚上,我接到阿寒的电话。他似乎喝了酒,一开口便是骂我。我莫名其妙,但没有掐掉电话。我静静地听着那些我用已有的认知无法想象的,充满着憎恨和恶毒的字眼,狠狠地砸向我。
他骂着骂着自己就哭了,哭完继续骂我。我自始至终的沉默,让他很是恼火。
他咆哮着说,你为什么不骂回来。
我笑着说——鬼知道,我怎么可以笑得出来——我欠你的,如果这样你能够舒服一点,我情愿。
他顿时泄了气。
电话那头很久的沉默,其实也就几秒钟吧,可我却觉得似乎用上了半生的时间。最后,他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听起来就像秋叶坠到湖面上,我却听得格外清楚,如细碎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撞到我的心坎上,重重得疼。
他说,你根本就配不上我。
是的,我配不上阿寒的爱。
他是一个好男孩,可惜没有遇到一个能够懂得那种好的我。一个人的好,要留给那些懂得的人才值得,否则你千辛万苦积累起来的掌中宝,只会成为那个人眼里的一粒沙。
那天晚上,挂了电话之后,我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一场辛苦跋涉的旅行终于走到了终点,看着梦中期许了千万次的风景,却忽然变得手足无措。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什么是放下了。不是回到初心,是明白你我也不过如此,再不会投入任何期待和要求了。放下根本不需要华丽的仪式和漫长的过程,那是一瞬间的事。
前尘往事,不再汹涌。千言万语,不出一声。
我知道,关于这场爱情心碎的守望终于要结束了。果然,不到一个月,阿寒就有了一个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的姑娘。
那些所谓的永恒的爱真的是不存在的。没有谁会一直停在原地等你。在一个隔绝的时空中,跟另外一个人喊话,是不可能的。
阿寒累了。
是的,他累了。
而我,却在他转身之后患病了。
我们都是情感动物,会开心,会悲伤,会感动,会憎恨。如果有人千里迢迢赴你一面之约,把所有遇到你之后的时光都裁进了他的生命里。他用力去爱,用自己微弱的光去照耀你的前路。这样的人消失了,难道你会无所谓吗?
你习惯了睡不着的时候,第一个打手机给他;习惯了电脑死机的时候,第一个向他求助;习惯了委屈的时候,向他撒娇;习惯了所有那些只有你们两个人才会做的事。有一天,忽然要你彻底地抛开这一切,你只能像戒掉鸦片一样,戒掉这个人。
我曾经笃定阿寒是真的很爱很爱我,爱到要用整个沸腾的生命,和一辈子的光阴。哪怕有一天,他真的要跟另外一个女人吃饭睡觉养育小孩,我依然会成为他永远的朱砂痣或者白月光。每每想起,都是一阵甜蜜的疼。每每念及,都是千般柔软的缱绻。
有一次吵架闹分手,阿寒很悲伤地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手了,我想我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了。
我摇摇头,很郑重地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假使两个人无法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能把心打扫干净,让别人住进来。
他很听话,把我赶走,让别人住进去了。他如我所希望的那样,跟一个温柔的姑娘,在下午六点的菜市挑选茄子豆角,在晚上八点的街心公园散步遛狗。他对我那些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那如海潮般汹涌的爱,轻而易举地付之了另外一个女人。
遗忘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慢很多。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变得出奇地好。我失眠的晚上,就会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天一天地数下去。有时候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有时候越数越清醒,推开窗子吸几口夜风,泪不自觉就来了。很多我以为早就如轻烟散去的记忆,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那时候勇气总是平白无故地出现。
那天晚上,大概是临近午夜的时候吧,我又打电话给阿寒,铃声在悄悄默默的暗夜里响了很久,一直到我心中的绝望如墨色泅染开。
突然,电话接通了,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带着点憎恶的声音响起:有病啊!
那是虎牙姑娘。
我身旁的空气停滞了五秒钟,抽动嘴角,脑海里有一万个自己在飙高音,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该有多爱那个女人。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月。
寂静的夜里,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屋子终于全部沉浸在黑暗中。
我第一次觉得见血封喉大概就是这样。
后来的日子,我还是会在一些不可抑制的时候想起,想起他遥远的温存,想起他那些奋不顾身鱼死网破的挣扎,想起我为之付出的全部纠结与仓皇。
可是,我已不再沉沦。那些昭显无疑的人性的恶,被我生生地压制回去。不再嫉妒,不再贪婪。不再有那种吃自己心的锐痛。
还记得我最后一次看阿寒的空间。我把他的日志以及状态从头至尾地读了一遍,慢慢地拼凑出这几年他所走过的道路。
我发现,对于洛阳的女子,他也曾那么痴迷和热恋过,在拉萨的明月下,在重庆沸腾的火锅中,在户部巷玲琅满目的食物里,他都在想念那个女人。就如他在北戴河的浪涛中,在榆林的矮墙上,在石家庄的工地想念我一样,是没有区别的。
而那些所谓的不同,都是我假想出来的,是我一厢情愿的。
他亲手为我制造了一场爱的幻觉。那场烟花绽放的时间太久,让我以为他说过的那些话,这辈子只对我一个人说。他让我跌进幻影里,以为自己是他的曾经沧海,从此片叶不沾身。
我错了。
他给的天堂,不过是一片荒凉。
他爱过我。但他更会以迅雷不及掩耳,哦,比那更快的速度爱上别人。曾对我24小时开机的电话,会变成嗫嗫喏喏。我以为的唯一,也不过是万分之一。
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男人,他满眼看着你的时候都是怜惜,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真心真意。可他的心不是只住你一个人的小屋,能同时住下无数个姑娘。他不知不觉地把你扶上女王的位置,让你沾沾自喜无法自拔。后来一转身才发现,你处在女儿国,人人都是国王。而且,你也不是最好的,未来的才是最好的。
最后的最后,最美好的开始却有个最烂俗的结尾。有人进入你的生命,为你带来新的体验,你对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历历在目。可曾想过,爱的温暖和相守,爱的不舍和难过,或许仅与爱有关,与人无关。你爱的并非是他的人,而是那份他给予你的爱的感觉。
爱情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所有那些以爱之名书写的故事,我不再追问是非对错,就那样好好地安放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管曾经有或者没有,爱或者不爱,误会或者相知,都不再追究,不再诉说,不再提起。
我会记得你,然后爱别人。
但是,不会再恃爱行凶,也不再恃爱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