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沿着芝麻街行走。
人行道的菱形地砖用规则的尺度,丈量着我无聊的脚步。下午的阳光照耀着城市,一切都泛出耀眼的光束,像一柄柄利剑刺向眼眸。我依旧戴着墨镜,尽管这让那些利剑不再锋利,没了见血封喉的惊悚感,甚至有些柔软,像瀑布的水帘,伸手就能把它截断。但是也给我带来新的困扰。墨镜架在口罩上段的边缘,把原本有些缝隙的口罩彻底封闭了,让呼吸急促起来,我像搁浅在海滩上的鲸鱼,挣扎着翕动嘴巴和鼻翼。也像昨天上午我走进一家浴池的经历。
我把自己丢进四十六度的热水池,一边仰头看墙壁上的电视,一边忍受池水像无数颗针刺向我的肌肤。电视里正播放动物世界,两只雄狮为一群母狮怒吼搏杀,非洲草原尘土弥漫,不远处的面包树上,两只鸟颤抖着羽毛交颈,树下一匹野马正在产出一只小野马。一只雄狮受伤了,瘸着腿搏斗,有血在空中飞扬……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那么渴望刺激,可能是老了的缘故。人一旦老了,就会麻木,不仅仅是意识,连肌肤都常常麻木。我感觉不过瘾,那种针扎的感受如同家里那条小黑狗在我脚踝上抓痒,过于温婉和柔情,而我想要的是一种能够陡然跳起来的感觉,哪怕是一种锐利地切割也行,像被咬伤的狮子。我爬出浴池,又钻进雾气缭绕的蒸汽房。另一个坐在茶桌边饮茶的男人注视着我,他刚刚从另一个浴池里出来,肩膀上还淌着四十二度的水珠。我猜他那壶茶水一定没沏开,他肯定被滚沸的茶水烫过,舌苔是有记忆的。不然,他不会那样看我,舔着舌尖,一副似乎疼痛的表情。
蒸汽房正在哧哧加热,我坐在两层条木板的上层,脑袋正好被热雾笼罩,估计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我却能看到外面,像我的那副墨镜。更多的针扎向我,不是一根一根的,而是一片一片的,仿佛一只金属刷子在皮肤上刮过,一阵被剖开的痛感传遍全身,仿佛每一个骨头每一根肌腱都浸泡在辣椒水里。我张大了嘴巴,想笑,一股热气趁机冲进喉咙,我咳嗽一声,仿佛吞下一块烧红了的石头。我闭严了嘴巴,只用鼻孔出气,沉浸在愉悦的痛苦之中。渐渐我觉得上不来气,鼻孔仿佛老式火车头上的锅炉正在呼呼燃烧,排出两道比蒸汽房还要炙热的雾气。那个男人还在饮茶,慢悠悠地,身上的水珠没了,后背像冬季的荒野,紧皱皱的,几道山岗,没有一朵开放的花。
我开始咬牙,雾气像武侠小说里一个恶僧施展的法术,变成一条滚烫的绳索套在脖子上,一圈一圈勒着我,仿佛我是一座遭嫉妒的山峰,被晓岚温柔地锁住喉咙。最后,我逃了出来,像一块桑拿室的石头跳进凉水池,哧哧冒着热气。
我总是那么古怪,害怕热又喜欢热。我不愿没滋没味地活着,像那个饮茶的男人。所以我曾崇拜海明威,留着蓬乱的胡须,生活在冒险的海岸,能端起机枪扫射,还能躲在家里写小说,也会爱。
在小巷的十字路口,我瞥见一片乱树丛中,居然有一条木椅躲在树荫下,我快活地奔过去坐下来,马上听见落叶在我身下吱吱地叫了几声,我忘了,它们有些也仰躺在木椅上。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像呻吟,我没理会。
二
我坐在槐树下。
我认识槐树,其实,我对植物的认知水平很低,很多植物我都不认识,直到近几年才渐渐近距离接触一些,譬如养了几株幸福树和一株灵芝,但我熟稔槐树一长串鹅卵形的树叶,粗糙的树皮,它像东北的冰雪一样,种在我的记忆里,从不融化,也不凋零。
宽阔的解放大道不时有无轨电车嗡嗡地驶过,路旁长长的一排槐树也在我的少年驶过。那是一些老槐树,树干粗壮高挺,巨大的树冠连接一起,形成一道高高的绿荫。我就在绿荫之下上学放学,背着书包穿过它们的四季。有时,也躲在树后往一个女生头发上抛些槐树叶、槐树花,在女生夸张的惊悚叫声中,咧着嘴,嘿嘿笑了。于是,祖母的烟锅就会落到我额头,轻轻地,像她皱褶里神秘的笑。告状女生也笑了,歪着胜利的脖颈。其实那并不怪我,而是她后脑上翘起来的两只马尾辫子常常在我面前摇曳,让我的眼眸无法安安静静。但我不明白,祖母为什么那样笑,仿佛我做了一件比马尾辫更可爱的事情。
槐花开放时,祖母就会捡拾一些回来,洗净捣碎再加上些猪油包成玉米面的大饺子,我会在吃饱后再拿上一只跑到楼外,嘴角流着油向其他孩子炫耀,仿佛那是我家的槐树,那确实是可以炫耀的时代。当然,手里那只槐树花大饺子多半随着摇摆的马尾辫,在楼角消失了,她就住在我家楼上。上次回到那座城市的时候,我曾去寻觅那些槐树,它们居然还在,树皮黢黑青筋暴起,轻轻一碰就会剥落,像老年人的皮肤,只是掩饰性地包裹筋骨,像一段孤独的旧城墙,兀立在已然坍塌的废墟上,凝视岁月的风呼呼刮过,等待最终的坍缩。我靠在槐树上闭着眼睛,咀嚼嘴角流溢的槐花味道,那是微微有些苦涩的淡香。据说,那个马尾辫成了奶奶,她嫁给了一个拉矿石的矿山司机,居然有好几个子孙。
这株槐树并不高大,也不粗壮,不过也没什么。我对它没有什么奢望,也不指望用它一串串的粉花包顿玉米面的饺子,让我的嘴角流油,它只是让我想起些什么。像从芝麻街小巷里刚刚走出的那个女人,穿着布质的绿色长裙,站在路口等待绿灯一样,并不能让我爱她(虽然她很可爱),只能让我想起早一些夏天里那个穿黛绿色裙子的女人,那条绿裙子像一片裁剪后的海水,在她身上荡漾,摇曳魅惑的故事和槐花一样的淡香。有时候,我偶尔会沉溺那个幻觉般的故事,痴呆一般,淌出意识流一样无意识的口水。
似乎下雨了,细微的雨珠掉落在我的头顶和赤裸的胳膊上,这让我欣喜,在明媚的阳光中落一场小雨,又带着些许槐叶味道,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我没有看到雨丝,槐树阴影之外的世界,依旧是笔直的光束,不像从天上落下来的,倒像从地上长出来的,笔直地射向天空。
我的胳膊痒痒的,像小黑狗的爪子划过肌肤。我低下头,那雨珠居然是晶莹的黑色,在我胳膊上流淌。我的皮肤很敏感,被外界的东西碰触,就会倏然颤抖。当然,女人的手会令我颤抖不已。这时我依然抖了一下,黑色的雨滴坠落了。可是,雨还在簌簌地落,我有些惊慌,但还是轻轻地抖落,渐渐,我习惯了黑色的雨在我胳膊上流淌,也不再颤抖。我甚至凝视那些雨珠沿着我的肌肤弯弯曲曲地滑过,仿佛看一条小河消失在村口,留下一道凉爽的足迹。
小时候似乎曾被蚂蚁伤害过,皮肤略微有些红肿,祖母就会在上面涂抹一点清凉油。现在,我的肌肤和心灵已然麻木,对这种另类的骚扰带来的困惑和疼痛不再大惊小怪,更不必涂抹清凉油。我的皮肤学会了忍受,像一块裸露的岩石,习惯了四季的风,常常把疼痛当成一种问候。也因疼痛的降临而欣喜和快慰。
我不明白,黑蚂蚁为什么集体坠落,它们有着比人类还严密的社会分工,肯定预示着什么。或许,它们那个世界爆发了某种重大灾难,譬如地震、泥石流、海啸之类的;或许是风,刚有一阵风由东南方向吹来,掀翻了一些槐树叶;或许槐树被阳光照晒得突然打个喷嚏,就震落了许多附着物。黑色的蚂蚁们似乎并不喜欢我,又从我的胳膊上纷纷坠落。也许,本来我也不是它们跳伞降落的地点,甚至,我坐在木椅上,也很令它们恼火和讨厌,像浴池里撇我几眼的男人,我在他们瞳孔中成为自然世界的怪异者。
还有许多黑色蚂蚁在槐树树干的粗大皱褶间爬动,速度很快,像道路上疾驰的黑色轿车,穿梭如流,没有一盏信号灯,居然没有一辆肇事的,那是一个考究的世界,连做爱都井然有序。
我陡然想起,刚坐下时,屁股下面细碎的呻吟声。
三
世界还是善良的,木椅就足够亲切,带着木质不冷不热的温度。
严格说,这不是木椅,从材质上说,是理石与木板的结合物,两边各有一个理石台面,中间才是用木板条拼成的座椅;另外,它没有靠背,从更严格的意义上看,它不属于椅子一类,倒更像一条长长的木凳。木板是褐灰色的,我猜不出是什么木材,但肯定不会是槐树。
黑色的雨渐渐稀疏,再也没有蚂蚁落在我身上。树干上的蚂蚁也悠闲起来,仿佛散步,像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绅士,迈着懒散的步子。我甚至能听到,它们的皮靴踏在中世纪后花园鹅卵石路面上傲慢的笃笃声。也许,这些雄蚁刚刚从母蚁温柔的躯体旁离开,正为自己蓬勃的繁殖力而踌躇满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叨扰或者伤害了这课槐树上的蚂蚁们,毕竟它们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伟大的部落,远比我要雄伟得多。在它们面前,我没有资格傲慢,虽然我是智慧的动物,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孤独,比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要孤单和孱弱。
十字路口就在我的视线之内,午后的阳光把它曝晒得几乎要爆裂,有些扭曲地膨胀着,仿佛路面下就是红色的岩浆,柏油路面有袅袅的热雾升起,像一个架在城市里的井字型金属烤架,红灯亮了,一排轿车依次排列等待通行的黄灯,仿佛一大串正在炙烤的羊肉串,流着不同颜色肥腻的油水。一只脊背堆着杂乱黄黑色的大猫从树丛里探出头,在树荫下朝路口望了望,似乎准备穿越马路,也许,它与一只雌猫在路对面的灌木丛里有个约会,那里很幽静,枝叶茂密,阳光斑驳,适合谈情也适合做爱。杂色猫焦灼地注视着路口,最后还是摇摇头,扭身钻进树丛中。大概,它怕还没走到路对面,就被烤熟了。
我本来想和它打个招呼,可它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似乎专注于构思一次幽会。我瞬间哀伤起来,觉得我比它,甚至比那些蚂蚁都要可怜。我还有一些残存的爱,却不知该去爱谁。仿佛一个石罅里面泊着一汪水,在烈日中茫然地蒸发,没多久就会干涸,像一条鱼坍陷的眼珠,只能用意念注视这个世界。
我眯起眼睛,像那只杂色的猫一样盯着十字路口,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对面去,我没有一场约会,我只是捕捉一个个在绿色圆形灯照耀下通过路口的人的脚步,看一双双粗壮或者纤细的小腿移动。当然我更喜欢看的是那些摇曳裙摆下女人精致的腿,如同坐在宽广的戏院里,看俄罗斯芭蕾舞剧团演出的天鹅湖,无数条纤细而洁白的腿在贝加尔湖畔的浅水中飞扬,溅起的水珠也是纤细洁白的,落在唇边,似乎可以直接饮用。
我盯着人行横道白色的标志线,在无数行走的脚步中寻觅一双会跳舞的腿,仿佛要从蚂蚁纷杂的细爪中挑出最标致的不仅适合攀爬更适合芭蕾舞的一双,可以用脚尖舞出美丽的复合动作。那双脚趾略微变形的的脚,平素会穿一双鞋跟很细的高跟鞋,哒哒叩击着柏油路面,仿佛走路就是舞蹈,路面就是舞台,那节奏恰好契合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舞曲。它早晨走出小巷,晚上消失在小巷,像钟表的指针一样准时。如果某个晚上它没有及时出现,估计是在一张月亮下的席梦思上舞蹈,暗处是我沉静的脸庞。那是另一座城市的一条斜巷,微微有些坡度,巷口生长着一棵茂密的槐树,但从未见它开过花,总是默默地绿着,像隐藏心事的女人。
我略微调整一下视线,仿佛看见路对面闪烁一对耀眼的光斑,低矮的绿色灌木丛里藏匿一双眼睛,带着另一只猫等候的忧郁。
四
木椅很舒适,像一张窄床,几枚枯黄的落叶,带着前几天小雨的潮湿散落在上面,像开在床单上的花。
我想躺一会儿,仰面朝上,看层层叠叠的树叶和杂乱的树枝,也许,恰巧会看到一只蚂蚁坠落的过程。其实,那未必是坠落,有时可能是飞翔。蚂蚁是会飞的,尤其在在春夏之际,雄蚁和没有生育的雌蚁在交配时就有翅膀,雌雄蚂蚁会在黄昏的天空追逐飞行,交配后雌蚁翅膀就脱落了。现在,季节和时间都是吻合的。我开始怀疑,那些掉落在我身上的蚂蚁,是否都是卸掉翅膀的雌蚁,它们在生命的眩晕之后自由地坠落,快活地回归地面,然后沿着弯弯曲曲的隧道,寻觅一处阴凉的产房。
我打消了仰面躺下的念头,我不愿偷窥其他物种繁衍生命的场景,人类的道德让我羞惭。尽管小时候,曾经躺在草地上饶有兴致地看两只蜻蜓叠加在一起,像老式飞机一样轰隆隆从天空飞过。
我抬头注视街口的红绿灯,它们缓慢变幻着,仿佛要等一个世纪。
阳光不再强烈,像老人疲惫的手臂缓缓垂落,光线柔软朦胧。一条狗绕过绿篱,径直来到我的身旁,蹲在阴影中,伸出舌头看我,是条褐黄色的贵宾犬。我不喜欢褐黄色,但还是对它点点头,礼节性招呼一下,随后,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男人坐在对面阳光中的木椅上,那边没有槐树的荫翳,显然,他是犬的主人。
这一带是高新园区,小巷里许多幢高大的公寓和写字楼,居住的大都是年轻人,老人是这里的奢侈品,像古董,但不是珍品。他一边整理塑料袋里的青菜,一边盯着贵宾犬。我理解他的爱意,我想起十七楼居室里那条黑色的小狗,也许正吱吱地叫着,等待我扭动门锁的声音,那是它除了进食之外最快活的事情了。贵宾犬皮毛邋遢,样子有些憔悴,我担忧地问,它应该老了吧。他没抬头回答说,嗯嗯,三岁了。他正沉浸于手里的一棵白菜,把外面像他的手一样皱褶的叶子掰下来,丢在木椅后面,这让我下意识地扭头看看自己身后。我不想再和他交谈,就低头看贵宾犬,它规矩地蹲坐在我身旁,脖子上的牵引绳垂落一边,倒像是我的犬。可我怎么也看不出它年轻的样子,很像我这样眸子沉静的老人。男人突然又说,公狗蛋子,劁了。我抽搐一下,没回答,兀自端详它,想从它的眸子里觅到一缕隐匿的哀凉或者沮丧,但没发现。它依旧端坐在阴凉中,沉浸于无所谓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忘却了切割爱时的疼痛,如同到了季节就褪毛。似乎是这样,它已经不需要爱了,只需要进食、便溺和逛街,它被人类摁着头押进简化的生活,简化的生命,甚至简化的本能,机械的方式让它简约而恬淡。倒是我的心陡然一疼,仿佛被切割的是我。
一只蚂蚁从贵宾犬的脚下通过,像人类站在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的下面,尽管渺小的目光充满景仰,所崇拜的不过是僵硬的体量。蚂蚁昂起头颅,迈着坚定的步伐,经过贵宾犬面前,脚下是一团溅起的尘雾,像电视里的雄狮搏杀的草原,血雾纷飞,遮掩了贵宾犬,遮掩了我的视线。我猜得出,那是一只雄蚁。
男人丢下几片烂菜皮走了,走向路对面红色的圆灯,身后跟着快乐的贵宾犬,几辆轿车恭敬地停下来等候,太阳正在叹息,眼神晦暗。
五
我点燃一支香烟,烟头升起袅袅的烟雾,一缕一缕的蓝色,在我眼前妖娆,像狮子,像蜻蜓,像蚂蚁,像槐树叶,像马尾辫,像绿裙子,像天鹅湖,像承德避暑山庄幽暗的殿堂里那尊青铜欢喜佛,像原始遗址里发掘的陶片上烧制的远古的鸟和鱼,像古希腊神话中端着酒杯脚步踉跄的酒神……
我觉得无趣,离开木椅,在路口绿色的垃圾箱里丢了烟蒂,转身折回芝麻街。
我忽然哲学起来,想起“可以爱但不做爱”的无聊话题,觉得诡异,就翻开哲学史,想寻觅一些形而上的证据却没寻到,就放弃了,至于文学史,我不敢触及,那些古今中外的文学家、诗人像狮子和蚂蚁一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让爱千姿百态,譬如八十几岁的歌德。
夕阳总是令人身体疲惫而精神亢奋,它悬挂在芝麻街另一端的树梢上,像女人一样红着脸注视着我。难怪那些快乐的蚂蚁会选择这个美妙的时候漫天“婚飞”。黄昏很适合爱。鸟儿都在这时飞回巢里窃窃私语,蜻蜓还在盲目地飞,焦躁地寻觅。我也打算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抓起哑铃,一口气举一万次,让咔咔响的筋骨计数,虽然,平时我只能举四五十次。在挺举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时候,我看见一张脸冲我诡谲地笑,眨着西方的眼神,嘴唇在胡须下咧开,我认识他。是尼采。
浴池里那个男人的眼神又一次瞥向我,怎么怪怪的呢?带着近乎零度的凉意。哦哦,我终于明白,我坚实的骨骼、肌肉和皮肤,让他羡慕了。或许,不止于此,我在热与冷两个世界之间自由穿行,让他有些许嫉妒。
多么愉悦的午后!明天,我还要坐在那条木椅上胡思乱想。
我走下芝麻街,拐进公寓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