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执拗,半截青春

得之我幸

买好车票走进候车厅,看着被行李和人占满的座位,青韦突然就不想去V城了。

她提着相机包和一袋子换洗衣物站在等候区,突然想问自己,她真的有过朋友吗?

(一)

她从来不是一个乐意花费时间维系一段关系的人,果儿和她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孩子,虽然她们直到11岁之前从不认识,但她们从初中上一个学校住一间宿舍之后,至今几乎年年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联系。初中三年住一个宿舍,同一个地方来的小伙伴们总是先熟悉起来的,那时候果儿、Y、C还有青韦是不动的四人小组。

青韦是最小的一个,小了她们整整2岁,父母亲原本只是因为没空照顾她便让她跟着姐姐去上学,谁知她成绩一直很好,父母也就没再限制她。从小她就是班里最小的一位,所以大家都当她是妹妹不咸不淡的带着她玩儿。

果儿是心智最成熟的一个,好像什么都懂一些,当然就比大家更特立独行一点,更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更懂得安抚青春期生出来的些许躁动。果儿自然而然成为团队里的核心人物,大家都喜欢她身上近乎本能散发出来的睿智的气质。

虽然是四人小组,但彼此的定位是不一样的,就像大家都愿意多听果儿说话一样,青韦在她们眼里就是妹妹,还没长大,什么都不懂。虽然是出于呵护,大家才不带她玩儿,要是青韦缠人一些,大家就会一脸可亲的说,“你太小了,你还不懂。”

可谁比谁小呢?

大家都生活在一样的环境里,她们看到的青韦能看到、她们能感觉到的青韦一样能感觉到。

年岁上的稚嫩而已。

心思谁都一样敏感,谁都一样渴求一份陪伴。

那时候总觉得果儿是最温暖的人,也是最让人想企及的人。

她总是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对想要的东西努力去争取,对不喜欢的东西丝毫不浪费一点时间和资源,对朋友总是最用心。

正处于迷茫期的青少年很容易就会把这样的同龄人当做榜样去亲近。

青韦最期待她能以朋友的身份平等的对待自己。难过会分享给自己、开心会分享给自己、为谁动了心也可以告诉自己、被谁伤了心也可以对着自己哭一哭,有好玩儿的项目就带上自己一起。

这样青韦就也能站在平等的位置对她说说心里的话,以朋友的身份分享自己的心情。

可是那样稚嫩的年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别扭,不愿意先踏出一步

在青韦多次尝试都被果儿以姐姐的身份说教后,青韦气馁了。因此愈加内敛、愈加沉默,总是习惯以旁观者的角度走在她们身边去观察,所谓爱情、所谓友情,一点点凭着看到的去分析,思维方式也愈来愈冷静理智。

那时能弄懂自己就算不错了,谁还会去深思青韦在想什么。

只见毕业时的留言册上,大家都写:青韦啊,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人情里的复杂。

可其实这人情的第一课是她们给青韦上的。

(二)

也许是青韦骨子里就比较固执。

高中三年,Y、C去了另外的小镇,果儿和青韦还在一个小城,只是青韦在城东的一中,果儿在城西的四中。小城里的高中没有宿舍,青韦和姐姐住一起,果儿的爸爸妈妈在学校附近给果儿租了一个单间。

青韦想,大家都是高中生了,如果以前真的又什么对她禁忌的话题,现在应该都不算了吧。大家都站在一样的新起点上。

那时候果儿的成绩不太好,来自家庭的压力让她状态很差,青韦总是去出租屋陪着她,两个人一起看偶像剧、研究炒菜、讨论学习。果儿要是去补课,青韦就帮她做好饭在电饭锅里,再回去姐姐那里。

大部分时间是青韦一个人在果儿的小房间里看一部又一部的偶像剧,偶尔果儿有空了就两个人窝在小床上一起看。青韦想和果儿说说话,可无从说起,青韦的学校生活太单调,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了;而果儿呢,大概没把青韦当作可以分担心里话的人。

青韦记得有一次她们吃完饭,果儿蹲在电视柜前找电影播的时候,突然就说了一句,“你真好啊,只要想着学习的事就可以了。”青韦看着果儿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明白了果儿其实没把自己放在闺蜜哪怕是朋友的身份上。

青韦现在仍记得两个人裹着毯子窝在1米5的小床上取暖的日子。

高一的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高二的时候,果儿的成绩掉得厉害,她父母就把她转去了Y和C所在的学校,就这样,断了联系。明明通讯录里还有她的名字、明明QQ上还看得到她的头像亮着、明明在空间可以看到她每天的动态,却没有再联系过一次。

放假回家,一条街上,也没见过一次。

很怪异,难得有那样一份心想与一个人亲近,却无法亲近。

每次看果儿对待朋友的方式,青韦总是羡慕的,她们好像毫无保留的对待彼此。

直到现在青韦总是孤身一个人,没有闺蜜,朋友总是有一些的,但朋友之间的交往是有限度的,你可以只表现自己想让她了解的方面。

而闺蜜是最能亲近的人,无论什么事你都不会想要瞒着她。

这种心情可能有点类似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总是期待能更了解他一些。当你足够了解他时,又期待他多了解一点自己。

在青韦最需陪伴的日子里,看着果儿那样真诚的对每一个人,莫名生出的好感使青韦想与果儿亲近,可能那时果儿身边可亲近的人太多,果儿没有选择她或者没有看见她,于是青韦就在漫长的成长时间里用自己的方式去亲近她。

却忘了还有别的人愿意亲近自己。

当单方面的亲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时,人心就会藏起来,反正自己在意的人不在意,也没必要在意别的人在不在意。

青韦的性子实在太冷清、又很容易害羞,高中三年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高二的时候反而与初中同学愈发亲近起来,大家时不时约着去某个同学的出租屋吃吃火锅,聊聊天,怀念怀念大家一起排队打饭的日子。偶尔也说说那些不在一座城的老同学,那时才从一位女同学那里知道果儿的近况。

她谈恋爱了。

她学习一直上不去。

她压力太大还哭了。

原来啊,只是自己与她的联系断了而已。

青韦想,还好这不是在爱情里,否则自己一定会被这种求而不得折磨得精疲力尽。

(三)

高三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好多人突然就离散了。

报志愿的时候,青韦没有与任何人商量,问过父母,父母只说自己看着办,于是青韦选了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城市去上大学,孑孑远走。

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大家都在问为什么,是不是填滑了。只有青韦知道,那是她一意孤行的结果。她只是想离开这座太过于熟悉,熟悉到陌生的城市。

得益于11岁就离家的生活经验,青韦在陌生的环境里适应得很好,听不懂方言就说普通话,吃不惯淡味的菜就买了电饭煲自己煮。除了仍然不喜欢与人交际,一切都没什么难度。

听说果儿没考上,复读了一年。青韦只是看着她空间里的心情,偶尔跳出去评论一下。

闲下来会想想,朋友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用错了方式。

还是说,她们没有做朋友的缘分。

大二的时候,果儿为了男朋友也考了和青韦同一个省份的学校。

同在异乡,无论怎么样还是希望能有个熟悉的人可以说话。

于是她们开始聊QQ、打电话,吐槽天气、吐槽饮食、吐槽人情世故。不止一次听到果儿在电话那头说青韦,你长大了啊!

认真算起来,每一次联系都是果儿有事要帮忙,或者有心事需要开解。青韦有时候接着电话,听着絮絮叨叨的果儿就笑出来,真好,我们还是有做朋友的缘分的。

三年里,两人一起回家、一起从家里去上学,20多个小时的火车,就这么依偎一路。

可能两个人真的不怎么对盘。

第一次一起回家的时候,果儿的行李箱坏在火车站,两个人只好将就着半抬半拖将行李箱弄上了火车;

第二次一起回家,两个人都记错时间,错过了火车,只好临时改票,两人一前一后坐了不同的高铁去H市转车;

第三次一起回家,山体塌方,火车轨道被堵住,只好在H市下车再搭车回去,在高速上堵了四个小时,半夜12点多才回到家。

就算自己一个人回家,青韦都没觉得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但两个一起的时候,真的是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发生。

大三时候的中秋节,果儿打电话过来说让青韦去找她玩,青韦去了。转了三次车,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去到她们学校,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去海滩走了一个小时,然后青韦坐了最后一班车回学校。

当朋友圈都在发月亮或朋友聚会的照片时,青韦在暗黑的大巴车上,吹的秋风有些冷。

下车的时候,最后一部去学校方向的公车已经下班。抱着侥幸心理,青韦按着地图上的转车方案坐上一班从没坐过的车,在中转站下车,在那个偏僻的公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公车,青韦只好咬咬牙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着表回学校。

想着在微博上看到的大学生失联的新闻,青韦一刻也不敢懈怠,手机开着地图,不停与司机师傅聊着天。一个小时后,青韦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赶在宿舍楼门禁之前回到了学校。

然后对谁也闭口不提这件事。

(四)

2007年开始,相识有9年了,到明年毕业时就是真正的十年。

青韦站在检票口前,想了想自己曾经那么努力想与果儿做朋友是为了什么。

最初时,可能喜欢她身上一股子理想的味道。在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的时候,果儿总是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然后,看她在生活里受挫,看她坚持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靠近她给她支持。

后来,看她慢慢变成生活里颓废的样子,丢了曾经追求的,为了爱情嚎啕大哭、细语哀求、破口大骂,不断将自己看轻。

果儿再也不是那个随别人怎么想仍然珍惜自己、坚持自己的女孩了。

早在两个月以前,果儿就说过,拍毕业照时让青韦一定过去,不然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人群里站着实在太孤单了。

于是青韦放下手里的事,决定前往。

这是青韦年少里延续出来的单薄的友情,她一点也不愿丢下。

很多时候青韦想,算了吧,再强求它也不会是自己期望的样子,所幸就丢开期望顺其自然,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朋友也挺好的。

果儿说出邀请的时候,青韦就想,我一人孤零零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得孤零零一个人走,可现在突然有点可怜自己。果儿拍毕业照的时候有我陪着,果儿拍完回家了,我拍的时候可怎么办呐!

青韦比谁都还怕孤零零一个人。

其实青韦与谁都不亲近,与家人是12岁起就一直分离,保持一年2次的频率回去;

与朋友不亲近,因为青韦是个太过小心的人,害怕一不小心就被人讨厌,所以珍惜一切能见的机会,却从不主动联系;

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姐姐,但两人性格完全相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一样,聊天也总是聊不到一起去;

与同学也不亲近,各自完成要完成的部分,不交心、不疏离;

青韦也从没心仪过谁,仿似缺了这可筋,有谁与她玩暧昧,她就厌恶谁。

手机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响一次的时候,青韦常常想,也许自己是迎了这名字――轻微,在谁心里都没有重量。

从不想为难谁,却独独为难了自己。
从不想去强求,于是守在门口,可进可退。

半截青春过去,青韦还是会期待,有那样一个人是自己无需费力讨好就能轻轻给自己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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