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到梓雯，他心如刀绞。若不是他，她如何会这样。

他难以自抑地亲吻她，但她没有知觉。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麻醉还没有过去。

回到病房，梓雯开始呕吐。平时她那么爱干净，就是怀孕初期剧烈呕吐时，她也不曾把家里吐脏过。现在她却毫不顾忌地吐在自己的身上，床上。

他给她擦洗干净，请护士换了干净床单。

第二天，梓雯醒了。她知道自己吐过，却不知道是谁帮她擦洗换衣。是樊一还是婆婆？她希望是他，虽然他们已不是夫妻。

樊一每天来病房，给她送饭、陪她输液、在网上搜电影给她看。旁边病床的大姐说：你真是好福气，老公对你真好。

梓雯笑笑，默默在心里叹气。

二

十二年前，朋友介绍他们认识。

梓雯同意朋友的建议相亲，是为了好玩。她才21岁，人又漂亮，没想过自己会嫁不出去。朋友提议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想，反正没有相过亲，玩一次。

那时梓雯住在妈妈留下的老房子里，朋友中只有她是单独住，她这自然就成了朋友们聚会的地方。

为了自然些，朋友们叫上樊一来梓雯家吃饭。

梓雯那天穿的很家常。樊一来的时候，她还在厨房里炒菜。她觉得很尴尬，一块吃饭，她都没好意思看樊一。

樊一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自然、开朗、不端架子。他留了梓雯的传呼。因为太紧张，记错了号码顺序。第二天call梓雯的时候，试了好几遍才试对。

他们相恋了。梓雯活泼，常把樊一捉弄的一愣一愣的。但是樊一真开心啊。

樊一常常出差，一出去就几个月。梓雯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传达室看有没有信。樊一每天都给梓雯写信，单位里很多同事恋爱都谈不长久，他们的工作出差太频繁了。但樊一相信梓雯会等着他。他们要一起共度今生。

梓雯住的老房子马上要拆了，她只能搬去和爸爸住。妈妈去世后，爸爸再婚了。梓雯非常不愿意和他们住一块。樊一想给梓雯一个家，可他自己也住集体宿舍。要结婚没房啊！

他们商量着买房。每次樊一出差回来，他们就去看房子。越看樊一越怵，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付首付，就没有装修的钱了，以后每月还要还贷款，万一单位效益不好，日子过的就太紧巴了。

樊一不在的时候，梓雯一个人去看了很多房，可是，房价对他们来说太高了。

樊一单位终于分给樊一一间单身宿舍。他带梓雯去看，梓雯开心极了。

樊一把钥匙交给梓雯就出差了。

梓雯让爸爸来帮忙看着装修。

宿舍一天天变化。

麻雀虽小，五脏需全。家具、电器、日用品，梓雯一样样挑、一样样买、一样样往家里搬。

樊一回来，简陋的宿舍已经成了温馨的小家。

他们结婚了。

他们相信，以后，他们一定会有大房子。

家和万事兴。

樊一和梓雯的工作都有了新起色。

樊一依然出差，但是他有了车，可以一两周回家一次。

樊一的单位给他分了一套两室一厅。

装修、家具、电器、日用品，依然是梓雯操持。樊一庆幸娶了这么能干的梓雯。

梓雯怀孕了，吐得昏天黑地，什么都吃不下。

一天，梓雯突然想吃烤猪蹄。

樊一看着坐在烧烤摊前吃两口就放下的梓雯，心生愧疚。相恋结婚以来，他为梓雯做的太少，现在怀孕的梓雯想吃点合口的，他都做不出来。他唯一为梓雯做的，就是在家的时候帮她洗脚。现在梓雯孕吐这么厉害，他不能照顾，仍然要出差。

樊一让自己的父母来照顾梓雯。

女儿出世了。看樊一抱着女儿，梓雯从心里觉得踏实，这个小生命把他们的血脉连在一起。

转眼，女儿四岁了，心眼也多起来。

樊一出差时，女儿总要求：爸爸要亲亲妈妈才可以走，要亲亲宝宝才可以走。樊一和梓雯乐呵呵的答应。

樊一现在出差少了，周末基本都能和梓雯女儿一块过。但一周也总会出去两三天。自从有了电话，樊一不管去哪，每天都会和梓雯通电话，现在，会接过电话来说的，当然还有可爱的女儿。

“爸爸，你哪天回来？记得要早点回来亲宝宝哦。”

樊一总是笑着答应。

三

一个星期六早晨，樊一出差回来，进门看到笑咪咪的女儿和梓雯，心里暖洋洋的。

女儿午睡时，梓雯看电视，樊一在电脑前整理工作资料。

梓雯去卫生间，转身时冲樊一笑了笑。樊一紧握着手机，看着梓雯进了卫生间。梓雯觉得樊一有些奇怪。

晚上，梓雯睡到半夜醒过来，看着身旁的樊一，惊慌起来。她起身去了书房。樊一的手机晚上都放书房充电。

十年来，他们彼此没有看过对方手机。今天，梓雯要破例了。

她打开樊一的手机，短信是零条。再打开电脑，上了樊一的QQ，有他和一位女同事的聊天记录。

“我在睡觉呢。”
“打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啊！你快睡吧！”
“没事，我睡醒了，在想待会穿什么衣服出去。”
“穿裙子吧，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
“我穿裙子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晴天霹雳！

这是她的樊一吗？是那个十年来，在家就帮她洗脚的樊一吗？是那个许诺爱她一生一世的樊一吗？是那个夜夜抱着她入睡的樊一吗？

梓雯回卧室默默看着樊一，她拍了拍樊一。樊一惊醒了。梓雯急忙搂着他，“是我，是我”。樊一回过神来，问梓雯怎么了？

“出差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你去哪了？和谁在一起？”

樊一呆了一秒，说我和老孙在江宁啊。

梓雯叫樊一起来，去书房看他的聊天记录。

樊一像筛糠一样全身发抖。梓雯心疼。

“我和夏青是有些暧昧，但我知道不对，所以前天约好了见最后一面，以后要断了来往。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你不是说夏青难看至极吗？她刚分到你们单位，你不是说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女生吗？”梓雯真想相信樊一，他们只是有一点暧昧。可是，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

“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没有发生关系！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樊一流下了眼泪。

“我只有过你，我也想试试别的女人。我错了，请你一定原谅我。”

梓雯望向窗外，天很黑。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去女儿房间挨着女儿躺下。

“你出来我和你说。”

梓雯出来，樊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要告诉她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我当然要告诉她！”

梓雯的心浸泡在泪水里。

梓雯去查了樊一的通话记录。那一条条记录割着她的心。

这一年，女儿经常感冒，一感冒就喊耳朵疼。梓雯不敢大意，有几次半夜一个人带着女儿去医院。樊一“出差”了。

梓雯常常背痛，痛起来就没有丝毫力气。樊一知道。有一次樊一告诉她要出差，上班后又打电话给梓雯，问要不要他陪梓雯去看。梓雯说不必，放心出差去吧，早点回来。樊一“出差”了。

樊一老家来了亲戚，住在家里。梓雯尽心照顾。亲戚走了，樊一也要“出差”了。

......

四

他们去了民政局，办完手续出来，梓雯就昏倒了。

樊一没有离开家，他仍然上班、出差、回家。他求梓雯去复婚，梓雯没有同意。

梓雯食欲越来越差，她整夜整夜的醒着，圆润的脸庞渐渐凹下去。她觉得自己的力气被耗尽了。有时候，她口渴极了，可坐在沙发上的她，都没有力气去拿茶几上的水杯。

梓雯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天，她真想妈妈。

去接女儿的路上，剧烈的腹痛让梓雯动弹不得。樊一陪梓雯去医院，是卵巢囊肿，要做手术。

短短半年，健康活泼的梓雯一点点枯萎下去。

梓雯出院了。

现在这套房是女儿出生后买的。梓雯一个人带着孩子跑建材市场、家具市场。樊一只是在搬家那天回来照看了一下。

没有梓雯就没有这个家。樊一向梓雯发誓，他要梓雯相信他，考察他，给他机会，他愿意做一切。

他仍然和夏青联系，重新注册了新的QQ，出差时，或者在单位里，他和夏青保持着联系。他想，只要不让梓雯发现就好。夏青很可怜，她只能一个人。而他，回家后至少有口热饭热菜。

梓雯发现樊一继续和夏青保持联系，她的心冷了。

樊一只能出差，长期出差。想起十多年前和梓雯坐公车去看房，嫌房贵。可是，那时候，他住在最贵的房子里——那是梓雯的心房。如今，他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