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是指明代五本著名传奇小说集的合称,2015年1月中国画报出版社再次出版了此集,包括冯梦龙创作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以及凌濛初创作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三言两拍是中国古典短篇白话小说的巅峰之作,一回一个世俗小故事,称现代花边杂志的祖师爷。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取自《喻世明言》。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这个故事讲述了主人公蒋兴哥,为了生计离家做外卖,留下年轻貌美的妻子三巧儿独守空闺,而外地商人陈大郎贪图三巧儿的美色,在唯利是图的薛婆的牵引下,与三巧儿勾搭成奸。不料却因为一件珍珠衫暴露了二人的私情,蒋兴哥怒而休妻,三巧儿也二嫁给了吴知县。而陈大郎因病身亡之后,其妻平氏流落异乡,机缘巧合之下竟嫁与蒋兴哥为妻。一年之后,蒋兴哥被构陷,牵扯进一桩官司,而主审此案的正是吴知县,三巧儿因对蒋兴哥有愧,央求丈夫救了他一命。吴知县有感于蒋兴哥和三巧儿二人夫妻情分仍在,主动撮合,从此蒋兴哥,平氏,三巧儿一夫二妻,团圆到老。
该故事篇幅不短,出场人物个性鲜明,各种狗血和巧合层出不穷。
三巧儿出生在富绅之家,应该说是个很守礼法的女子,丈夫离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妇道,整天掰着手指头盼着丈夫归家。陈大郎在大街上看了楼上的三巧儿一眼就被勾了魂,捧着大把金银来求薛婆为其想办法,见钱眼开的薛婆使计让三巧儿主动与薛婆相识,引狼入室。(套路很熟悉有木有?西门大官人和王婆既视感,而这淫人妻子的奸夫竟然叫“大郎”了,我不禁想入非非。)文中用了大篇幅的文墨写了能言善辩的薛婆如何一步步地攻垮三巧儿的心理防线。
蒋兴哥和三巧儿少年夫妻本是恩恩爱爱,羡煞旁人,为了生计异地分居饱受相思之苦。薛婆是个满肚子心计的人,知晓三巧儿【足不下楼,甚是贞节】,不能操之过急,连如何让自己跟三巧儿相识都要设计好剧本,跟陈大郎在三巧儿家对面的当铺门口一唱一和,引得三巧儿注意主动邀请薛婆进家问话。薛婆就这样登门入室,【她俐齿伶牙,能言快语,又半痴不颠的,惯与丫鬟们打诨,所以上下都欢喜他。】一来一回的,跟三巧儿愈加熟络。三巧儿整日只跟家中丫鬟打交道,突然多了一个能跟她说话的人,她自然每天盼着薛婆每天来,日日吃饭喝酒,打发寂寞。
熟络之后,薛婆开始对三巧儿“洗脑”了,还拿自家女儿做例子(这三观也是服了)一会说自己的女儿虽给他人做妾,但得了丈夫的心,呼奴使婢,好不威风,暗示其地位与正妻主母无异(陈大郎已有妻室),一会有意无意数落蒋兴哥撇下娇妻,说不定在外面有人了,例如自己的女婿,有了妾,朝欢暮乐,哪里想家?看三巧儿心志不变,假借夏日家中闷热不好入睡为由,夜夜来跟三巧儿同眠(趁机遣走房中的丫鬟),说些自己年轻时偷汉的床笫之事。三巧儿一个深闺妇女,久等丈夫不归,寂寞难耐,加上薛婆的怂恿,最终醉酒之时,半推半就跟陈大郎偷欢,有了私情。临别之时,还将蒋家祖传宝贝珍珠衫赠与陈大郎。看来这三巧儿不紧缺德,还挺缺心眼的。
薛婆从接下陈大郎的缺德差事到事成,时间长达半年,任凭陈大郎心急如焚如何催促,她一直气定神闲,一步步安排就绪。事发后,还晓得收买丫鬟,堵住她们的嘴。这等聪慧周全的心思若放在正事上,虽是一介妇人也定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了。
再来看看蒋兴哥,从小智商高,颜值高,学东西也快,十七岁时父亲去世就能独自撑起家业。对妻子也是百般体贴,离家时只带后生些的家仆,老成的仆人留在家给妻子使唤,管理家事,手巧的厨娘丫鬟专门伺候三巧儿,一切安排妥当才离去,真可谓是满分暖男。
可是暖男也有悲催的时候,蒋兴哥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陈大郎,看到珍珠衫在他手上,心中起疑却佯装不知,待亲耳听到他跟妻子的苟且之事,还能按捺住怒火,不当面揭穿。回家后,他心里又苦又恨,【当初夫妻何等恩爱,只为我贪着蝇头微利,撇他少年守寡,弄出这场丑来,如今悔之何及!】面对妻子的出轨,竟流露出理解之意,先责怪自己,此等心胸,别说在保守封建的古代,就是在现代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为了顾及三巧儿颜面,蒋兴哥没有当面斥责,而是将妻子骗回娘家,用一种较为和婉的方式休了她。接着领了一班人拆了薛婆的房子,吓得薛婆不得不搬到邻县住,这又凸显了蒋兴哥性格中嫉恶如仇的血性一面,并非性格懦弱。后来得知三巧儿另嫁他人,蒋兴哥把她的家当行李总共十六个箱子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三巧儿,这若是一般人,早厌恶地把所有东西都扔了吧,可见蒋兴哥对三巧儿确实情深义重。
而陈大郎回家后,对三巧儿念念不忘,其妻平氏见陈大郎日夜对着珍珠衫,不禁起了疑心,二人起了争执。在陈大郎突遭横祸,又在旧识吕公家里卧病不起时,平氏带着家仆细软赶去看丈夫,却被告知陈大郎已经病故。吕公见她姿色不错,身上还有几个钱,想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却碰了一鼻子灰,得了一顿数落。平氏被家仆偷了钱财,吕公落井下石将她赶走,平氏处境落魄,原本想去个大户人家做女红度日,被邻居劝说,眼下离乡千里,孤家寡人,又没有依靠,何不趁着年轻貌美,再找个好人家算了。
这个情节挺有意思。平氏刚得知丈夫去世时,吕公向其提亲,却被平氏拒绝了。文中提到吕公有家仆,那家境应该算殷实,且儿子尚未娶妻,平氏若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正妻,照理对于一个寡妇来说,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平氏却拒绝了。可当她身无分文,被赶出吕家,还得典当衣物度日时,日子过得凄苦,往后日子怎么过,丈夫的灵柩如何处理,平氏也是发愁,【奴家也都虑到,只是无计可施了。】可是若亲事能成,得了财礼既葬了丈夫,还有个新的丈夫,这买卖连我都要拍手叫好了。平氏叹口气道:【罢,罢,奴家卖身葬夫,旁人也笑我不得。】可见平氏原本是性格刚烈之人,一陷入困境,没有了自救能力,便只能把婚姻当做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还要给自己寻个“卖身葬父”的借口,不求博个美名,只求不被人耻笑(当然,从现代角度来看,改嫁并非可耻之事),可见人穷志就短,也是可悲。
狗血剧情就需要十万个没有为什么的巧合,娶了平氏的人正恰好就是蒋兴哥,蒋兴哥偶然看到平氏衣箱中的珍珠衫,才得知陈大郎就是平氏的前夫。作者安排陈大郎死于非命(因听闻与三巧儿私情暴露一事,惊惧忧愁而发病致死)此处又借蒋兴哥的嘴说了一句【一报还一报】。昔日你睡了我的老婆,今日我就娶了你的老婆;你拿走了我的祖传之宝,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我蒋家的手中。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报应是古今读者永不变的爽点。
蒋兴哥娶了新妇,和和美美过日子,倒霉事又来了,惹上一桩人命官司。哎,又巧了,审案子的正是三巧儿的现任丈夫吴知县。三巧儿得知此事,深感有愧于蒋兴哥,便央求丈夫救他一命。蒋兴哥再次跟三巧儿重逢,二人原本就还有情分在,此次见面抱头痛哭,把吴知县大老爷心都哭软了,得知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表示不忍心拆散他们,成全了他们再次成为夫妻。
文中对吴知县的善举大赞有加,可仔细看来这吴知县也不全然是个大圣人。吴知县跟三巧儿的亲事是怎么成的?文中写到吴是进士出身,被朝廷除授广东潮阳县知县。【水路上任,打从襄阳经过。不曾带家小,有心要择一美妾。路看了多少女子,并不中意。】吴是奉旨去上任的,可说是公务在身,这一路不带妻小,为的是可心无旁骛地找个漂亮的小老婆。瞧瞧,才刚刚当官呢,就迫不及待地纳妾了,而且这还没正式上任呢,就已经看了一路的美女,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三巧儿。这要是上任了不得广发美女帖,到处选秀?不排除吴知县是个色欲熏心的狂徒的可能性。而大方地让出三巧儿的行为,怎么看都有点把女人当赠品的感觉。我估摸着吴知县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反正你们俩看着也情分尚在,强扭的瓜不甜,索性成全你们,还得个美名。而且结婚已有三年,对三巧儿也谈不上有多在乎了。再说了,我后院里一堆美妾呢……因此对吴知县的所谓善举,我表示保留意见。
作者塑造出这么多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和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细看来一点都不逊色于现代编剧,陈大郎淫人妻,薛婆唯利是图,坏人家庭,都不得善终。三巧儿爱蒋兴哥是真,出轨行为也是真,但作者却给予了她一定的理解,还挺身而出救了蒋兴哥一命,知恩图报,最后还夫妻团聚,和平氏二女共事一夫,团圆到老,善恶各有报,也算圆满大结局。
只是……
蒋兴哥:我大老婆的前夫是我曾经前妻现又是小老婆的曾经的情人……
平氏:我前夫的情人的前夫现在是我的老公……
三巧儿:我的情人的老婆是我曾经前夫现又是老公的大老婆……
观众:……@#¥&*你们爱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