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童年岁月,那些动物们也是不能忘记的。
从城市到乡村,对于爸爸妈妈来说,适应乡村生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爸爸变成农民后,妈妈也就变成了农妇。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操持家务,照顾我们姐妹。
刚下乡的时候,农妇的活妈妈什么都不会,农村的事妈妈什么也不懂。
但生活的改变由不得你,除了面对改变,适应生活别无选择。
乡村人家,每户都会养鸡鸭鹅狗猪这些动物。狗是用来看家护院的,鸡鸭鹅则是下蛋的,猪是最重要的,有的是过年杀了吃的,有的则是卖了换钱的。
妈妈养的鸡我印象最深了。
最初的那群小鸡崽儿是从哪儿弄的我都记不得了,可能是邻居家买的,也可能是邻居家给的。小鸡崽儿很小的时候叽叽喳喳叫,那声音细小绵软,让人怜爱。毛绒绒的小鸡,还看不出公鸡还是母鸡。等他们长大了,尾巴逐渐长出来了,就能辨出公母了。一般我们家是公鸡过年吃掉,母鸡就留待来年下蛋了。
平常的日子里,一大早妈妈就把那群鸡放出去,鸡们则在房前屋后觅食。晚上鸡们会自动回家,因为晚上妈妈会给鸡们准备一顿大餐。
夏天的时候,母鸡们则开始下蛋了。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挨个的摸一遍母鸡的屁股,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这是在摸哪只鸡明天有蛋,做到心中有数,以便第二天盯准了有蛋的鸡,防止鸡们把蛋下到别处。
鸡下蛋的时候对环境要求是很高的,不能受干扰,还得要有个舒适的窝。我们家为鸡下蛋准备的窝是我二姐跟人家学着编的。是用谷草编的,中间鼓起,两头缩小,圆圆的东西。我们叫“鸡轱辘”。二姐做这东西很在行,每年鸡下蛋的时候二姐都会编好多“鸡轱辘”给母鸡们准备着,后来二姐也因此得了个外号叫“二鸡轱辘”,一吵架我们就喊她“二鸡轱辘”,气得二姐发疯。现在想想还真是不懂事。
母鸡下个蛋都是很张扬的。它们先是在“鸡轱辘”边上徘徊,然后再慢慢悠悠地进入里面,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如果你这个时候惊扰了它,它就会跳出来,得等好久之后才能再次进入。所以妈妈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鸡们要下蛋时,特别是已经进入“鸡轱辘”时不要惊扰它们。每当看到母鸡们在“鸡轱辘”边上徘徊时,我们都不敢出去。进入“鸡轱辘”里的母鸡们要在那里趴很长时间,当听到清脆的“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时,我们便知道,这个母鸡的蛋下出来了。妈妈每年都养十多只鸡,下蛋时节,有时候这“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仿佛都在向主人显示自己的功劳。刚刚下的蛋是带着温度的,热乎乎的。有时候我会迫不及待地跑到“鸡轱辘”边上伸手去摸那刚刚下的鸡蛋,这时候往往会被妈妈呵斥一顿。
妈妈还会用自家的母鸡自家的鸡蛋孵小鸡,具体怎么孵的,我都描绘不清了。在夏季,用一个窝装上好多鸡蛋,那鸡蛋都是受精卵,母鸡伏在鸡蛋上,用体温使受精卵发生变化。这个过程很长,大约需要二十一天。这期间,妈妈经常在晚上把母鸡孵的蛋拿出来用灯光照,观察鸡蛋的变化,判断小鸡的发育状况。孵小鸡的母鸡也不能总趴在那里,有时候也要出去放风,休息。到了二十一天左右,小鸡就快孵出来了。这时候妈妈会把母鸡身子下的鸡蛋拿出来,观察,看看哪个成熟了就放一边。蛋壳里的小鸡成熟后,会用它的嘴将蛋壳啄破,伸出脑袋向外张望,然后一点点地破壳而出,这时候小鸡的身上湿漉漉的,还站不起来。慢慢地小鸡就会变得毛绒绒的,发出“叽叽”的叫声。看着一个个小鸡破壳而出,然后再一点点地站起来,跟着母鸡妈妈出去觅食,真是开心。
家里虽然养了许多鸡,但是平日里我们是很少能吃到鸡蛋的。鸡蛋攒多了,妈妈便会卖掉,用卖鸡蛋换来的钱买油盐酱醋等日常生活用品。那时候的日子就这样维系着。剩下的鸡蛋一般都是给爸爸吃,因为爸爸是唯一的劳动力,他不吃饱是没法干活的。
除了养鸡,妈妈也养鸭,但鸭子没有鸡养的多。鸭蛋淹成咸的,吃咸鸭蛋,但是也多半是给爸爸吃的。
除了鸡鸭,妈妈养的动物中成就最高的就是猪了。我们家刚刚下放到农村时,每当过年的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杀猪过年,我们家养不起。后来渐渐地融入了乡村生活,也熟悉了乡村的日子。妈妈也开始养猪了。
在乡村的日子里,妈妈养过很多头猪,只有那头大黑猪让我印象深刻。
记得那是离爸爸右派改正的日子不远了,我们家换了新房子,日子开始好转,蒸蒸日上。年初,妈妈抓了头小猪崽,油黑铮亮的毛,很欢实。妈妈那一年里头精心喂养,那头小猪能吃能睡,蹭蹭长。到了七八月份,那头小黑猪已经变成了大黑猪,并且和妈妈之间建立了感情,很通人气。吃东西的时候,如果有屎尿了,那大黑猪会停止吃食,拽拽地走到院外那条路的对面,那边有一条沟,它就在那沟里拉屎撒尿,完了再回来继续吃食。每次都是这样。妈妈常常和周围的邻居们夸奖她的大黑猪。由于大黑猪特别懂事,妈妈对它也就很上心,按时按点的喂,大黑猪则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到了年底,足足有五百多斤,个头能到成人的腰部,像一头小牛犊似的。
可是再好的猪也是要杀了的。进入腊月,村子里杀年猪的人家接连不断,我们家也准备杀年猪了。一说要杀大黑猪妈妈就难受,就舍不得。可是妈妈也知道,早晚是要杀掉的。
杀猪那天,把大黑猪绑起来时,大黑猪发出了哀嚎,妈妈躲得远远的,不敢正视,不忍听那哀嚎之声,妈妈还悄悄地流泪了。我们心里也很难受。
大黑猪终于变成了一大笸箩猪肉。我们没舍得卖那猪肉,但一下子又吃不完,妈妈把大黑猪的肉腌上了许多。转过年,爸爸的右派问题就得到了改正,我们家就回到了城里。回城的时候,大黑猪的肉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