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

第二日，姚琳就去了这家咖啡店。这家店不难找，一下了公交站就看见了“等有朝”的店名。她推门进去，挂在门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在吧台工作的人看见了她，向她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我是来兼职的。”

“啊，这样。稍等。”店员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吧台后面的办公室去找店长。

在这一小段间隙里，姚琳漫无目的地看起了这家咖啡店。咖啡店装潢成日式简约的风格，米白色的墙纸和棕褐色的桌椅映衬出舒适的视觉效果。店里的几盏球状主灯低垂下来，发出朦胧的光。有一排书架起了玄关的作用，摆了些书，全是按着书皮的颜色分门别类的摆放着的。空闲的地方隐隐漏进一些光，像是做甜品时筛选出的精细面粉。墙壁两边也放一些小摆设，诸如会开出小小的花朵的盆栽、被可以做旧了的玩具、一些咖啡豆包。再往前一点，是一排落地窗，视野开阔，外头恰好有一大片树林。阳光洒下来，照进店里，也掺杂进零星的树影。正放着轻柔的音乐，声音恰好，它只会在不经意间流淌进耳朵里，一首曲子终了，便轮到了下一首。下一首是《美春の告白》，是姚琳非常喜欢的一首曲子。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首歌吸引了，轻轻地哼了起来，有些愉悦，就像走过一家蛋糕店突然发现一款自己非常喜欢的甜品的意外。

店主来了，他走过来同姚琳握手：“你好，我是寒冬阳。”

“啊，你好，我是姚琳。今天开始在您这儿兼职。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尽管和我说，我会努力改的。”

“嗳，好的。”寒冬阳笑起来，露出一点点的牙龈：“在我这儿不用太拘束啦。”

“嗳。”姚琳答应着。眼前的这个男生同她年龄相仿，干净利落的头发，穿一身深蓝色的球衣，他没戴眼镜，因而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也有些微的闪亮。

寒冬阳的身上有一股阳光下足球场的青草味。这是姚琳对他的第一印象。

寒冬阳交代好工作后，就离开咖啡店了。其他的事项都由先前那位女店员详说了。她叫秋蝉，长长的头发，瓜子脸，穿一身长裙，不大爱说话。今天店里统共只有她们两个店员，不过店里人不算多，也应付的来。

她给姚琳递来菜单，让她先熟悉熟悉，自己便去做客人点的咖啡去了。姚琳翻开菜单，单品不算多，只有咖啡、甜点和沙拉的种类。咖啡全是由地名命名的，从南非到东南亚再到北欧，差不多也算是环游了大半个世界了，边上还附注一些心得，怪有趣的。看到这里，姚琳这才反应，店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的气息。浓郁的咖啡香气包裹住她，一种慵懒、惬意的感觉随之而来，伴随着轻柔的音乐，隔绝了外头夏日的燥热，她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空间。她轻轻地吸了口气，恰巧看见秋蝉正在挤上奶油。她的长发沿着她的背柔顺地垮下，她的手腕悬在咖啡上面，挤奶油的时候，她的手臂上突出一块骨头，手环随着姿势的变换而略略碰撞。她熟练地挤出奶油，像一座山峰的模样，最后往上面撒了些杏仁片。

“呀，真好看。”姚琳夸赞道。

秋蝉笑了笑，说：“这是‘阿尔卑斯山’”，挺好喝的，如果你喜欢甜一点的咖啡的话。“

“好呀，那我有机会试试。“

晚间快下班的时候，寒冬阳正好回来了。他问起情况，末了他说：”姚琳，不如你也来试一试我们家的咖啡吧。“

姚琳笑着说好，选了一杯叫做‘粉樱’的咖啡。

寒冬阳亲自给她做了一杯，在他拉花的时候，姚琳发现他的手臂上浮出隐约的筋，但是他拉花的动作又是那么的轻柔、流畅。同寒冬阳这个人一样，他自身也是矛盾的，他看过去大大方方、酷爱运动的模样，却有一颗柔软、细腻的心。

她喝了咖啡，味道偏甜得正好，同这个名字一样，她觉得这杯咖啡也是可爱的。

“你喜欢就好，下次我们工作再见吧。”

“嗳，好。”

姚琳同他们俩说了再见，走出咖啡店。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店，灯光已经调成暖黄色的了，流淌出来同青色的夜空融为一体。她觉得这是一家可爱的店。

四回

姚琳工作了几次，渐渐与秋蝉熟络了起来。空闲的时候，秋蝉会教她拉花，或者两个人一起挑拣着咖啡豆度过一个下午。口渴的时候，她们喝着从隔壁冷饮店买来的酸梅汤，加了冰块，酸酸甜甜的，喝一口后嘴巴里带着一点点的涩味，非常解暑。秋蝉每次会把剩下来的冰块嚼掉，嘴巴里发出轻微的“噶帮”的声音，姚琳觉得有趣，便也照着她学，结果牙齿被冻得酸疼。秋蝉见她捂着嘴巴皱着眉毛的模样，逗得直笑。这时，寒冬阳进来了，他饶有兴趣地问：“哟，你们俩在笑什么呢？”

秋蝉说：“你看姚琳吃了冰块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寒冬阳也笑。

秋蝉看着他，眼里停留着温存的笑意，合着刚才因笑而溢出的泪水，亮晶晶地，眼神就像是江南水乡里的一条刚下过雨的河水。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酸梅汤，也没给你买一份。你要喝点什么吗？”

“嗯…那就煮一壶奶茶吧。”

姚琳去给客人点单了，回来时，看见寒冬阳坐在吧台上，托腮看着那壶奶茶逐渐沸腾起来。秋蝉只是低头煮着奶茶，她清楚寒冬阳的口味，为此加了较多的茶叶和较少的糖。此刻她也等着奶茶煮沸。秋蝉的模样——长发低低扎起，一身暗绿色的连衣长裙，纤细的手腕握住搪瓷锅的锅柄，在寒冬阳面前，她有另外一种独特的气质——是江南的女子，在梅雨季节里走过一座石桥的女子。奶茶煮好了，她把奶茶倒进黑色的马克杯里，她问：“要冰块吗？”

“嗯，好。”

秋蝉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块，挑了几块，勺子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那些还没有冻彻底冰块，冰碎便零星地融化在另外一块冰块上。

“给。”

寒冬阳端着奶茶进了办公室，秋蝉看着他的背影，她这才真真正正地看着他，他的背影，秋蝉的眼睛为他停留了三十秒。

姚琳走过来，告诉秋蝉点单的咖啡，秋蝉看了一眼，说：“啊，是‘里海‘，我也挺喜欢这款咖啡的。”

“诶，是什么味道的呢？“

”一种白咖啡，加了少许的盐，味道挺浓厚的。“秋蝉从一小罐木质的咖啡盒里取出一杯份的咖啡，放进咖啡机里煮，接着说：”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有些惊讶。那种味道像是把你带到了辽阔平坦的中亚西部，我漂浮在里海的海面上，日光成金黄色，天空蓝的过分，海面上有一点点微风，我像是一片叶子，像是可以飘到其他的海域上。“

“诶，那我下次也要喝这款咖啡。“

两人正说着，店门被推开了，白色搪瓷制的风铃叮叮当当，外头燥热的暑气趁机溜了进来，姚琳笑着抬起头说：“欢迎光临。”姚琳看见他的第一眼，姚琳只觉得眼熟。一瞬间后，她低低地惊讶了一声，是先前在超市遇见的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仿佛也认出了她，朝她笑了笑。他选了一个靠近落地窗的位子，姚琳便跟过去点单。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说：“点一杯斯德哥尔摩咖啡吧，还想要一块蓝莓千层蛋糕。”

“嗯，请稍等。”

姚琳把单子递给秋蝉，秋蝉问：“你认识他吗？“

“不大认识，只是在超市里碰见过一次。“

秋蝉把煮好的咖啡倒进一盏米白色的小小的马克杯里，里面的咖啡是棕褐色的，看过去非常苦。接着切了一块蓝莓蛋糕放在托盘里，吩咐姚琳端去。姚琳把咖啡端去的时候，那个男生正在用笔记本做着文件，见她来了，便礼貌性地笑笑。

“你好，我叫周若南，我们之前在超市里见过吧。“

”啊，是的。我叫姚琳。“

姚琳得到了这个机会——近距离看着若南——他皮肤白净，虽然戴着一副细框眼睛，但还是很容易地发现，他有着浓而密的睫毛，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是不错的面庞。

“能麻烦你把那窗帘拉上一小半吗？”

姚琳便去把那特意设计成漏光的窗帘垂了下来，光一下子婆娑了。

“有什么需要的，请叫我就好了。“

此刻他们只是刚刚有些认识的陌生人，浮游在光里的尘埃便在两人之间上下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