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双目失明后,我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听着听着聒噪的蝉叫,我会突然用手臂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静静坐在房间里,会莫名奇妙的抽泣起来,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我猛地用力拍着瞎掉的双眼,吼道:“明明都看不见了,为什么还会流泪?”
母亲就悄悄的躲开,在我不能察觉的地方仔细听着,当房间恢复沉寂时,又悄悄的走进来。
“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把”母亲轻声说道。
“我不去,我不去!”眼泪又喷涌了出来。“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带我去挑墓地吧!”我已经歇斯底里了。
母亲扑过来握住我的手,忍着哭声:“以后我们一家好好活,好好活!”
妈妈和我都喜欢雪,我更喜欢一些,在雪地里,我总是肆无忌惮的奔跑,仿佛那雪地是一张无垠的大弹簧床,任凭我在上面撒欢。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她没有出去,一直守在我身边。
她从来没跟我说,她的病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房间,听着枯燥的音乐,母亲走了进来关了音响开关。
“天气预报说有鹅毛大雪,出去走走吧”她沙哑的喉咙发出央求般的声音。
“什么时候”我说。
“明天,好像是明天?”显然她已经对我这个回答喜出望外了。“那我赶紧准备一下”她高兴的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
“哎,烦死了,有什么好准备的,我腿又没断”我不耐烦的说。
她还是笑了起来,坐在我身边,“还记得你8岁的时候,我、你还有你爹,堆了3个雪人,你堆的最矮,妈妈就跑回家从床底下翻出一顶草帽帮你给它带上了,你开心的盯着它看了半天...”她忽然不说了,对于“看”、“盯”这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
“你睡吧,我明天来喊你”她又悄悄的走了出去。
明天却一直没有到来。母亲被抬上担架的时候,还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母亲在救护车上艰难的呼吸着,就如同她一生艰难的生活。后来,我才听父亲说,母亲时常半夜胃绞痛,整宿睡不着。
那天我站在家门口,听着救护车的警笛声逐渐远去,我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父亲后来告诉我,母亲在病床上最后一句话是:“我儿子的路还很长...”
又是一年的大雪天,父亲带我到了冰封的河边,我双手捧着一抔着高洁的雪,手心暖暖的。我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也懂。
这次我们也堆了3个雪人,我堆雪人最高,不用再回去拿一个草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