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我住在一个依山而建古老的院落里,院子周边长着茂盛的竹子。这些竹一头众手托住云天,一头植根大地,这自然也成为乌儿的天堂。院落里住着几户人家,街巷是人们破竹削篾和编织竹制品的地方。夜里,没有电灯,大人们就把竹柴火把插在泥砖墙的砖缝里,几个火把也把街巷照得通明。夏曰里,还要烧上熏蚊的烟火堆,削篾的削篾,编织的编织,好不热闹。这也是孩子们听大人讲故事和学习的第二课堂。
就在这街巷里,大人告诉我,这条峒的地方,古时候称为“纸峒",四周的山场都生长着茂盛的竹。不知从什么朝代开始,村民们就以造纸,卖纸为经济来源。
八月里,人们就上山把嫩竹砍回来,打爆之后切段,并晒干,扎成一捆捆,然后放进浸竹池里,放上石灰,把石头放在面上,满水压实。大约要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浸泡,竹子被浸软了,然后捞出来再晒干。之后用大池锅来煮,等到把竹煮成麻布一样,就可以捞出来,再用水力舂来舂。直到把竹舂成纸泥。这样就可以用来造纸了,再经过抄,挑,晒,压等工序,一张张纸就造成了。
由于交通闭塞,纸要到几十公里以外良口墟镇,才有纸商收购(当时船可以通过流溪河到达良口墟),良口嘘就成了山里人农产品的集散地。(有些人要担到龙门、铁岗等地)
人们卖纸,就靠一条担挑,担着纸,当月亮还挂在西天时,就相约而成一支卖纸队伍,他们头戴鸭乸帽,带上蓑衣,穿着草鞋,天还没有亮就出发了。
上山坡是挑担最劳苦之事,古老陡峭的山坡路上,没有放下担子歇息的地方。原来用鼻子呼吸,气还顺,如今却要张开大口,用力快速地呼气,呼气慢了,就会感到头晕目眩。只有不时地停一停,转转肩,用手抹去头上流下刺眼的汗水。
就这样,他们翻过一山又一山,过了一坡又一坡,一步一步地走到良口墟。卖了纸,再挑回山里人缺少的日常用品,如盐,煤油,铁制品等。
由于长期的超强度劳累,加上生活节俭,他们大部分人营养不良:暴起的青根(静脉)象贫瘠的石山上长的竹子。像竹子坚韧不拔顽强的生命力,不正是纸峒人们的生话写照?那竹子身上的斑斑点点,不正是记载着纸峒人繁衍生息的艰苦历程?
手工造纸被现代技术取代了,村民早已不再造纸了,时间一长,纸峒就渐渐地被人遗忘了。只有那静静留下的纸槽,灰池,龙槽锅灶好像在诉说,纸峒的后人至今与竹还联在一起,与竹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