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家里贫穷而失去了她自己的母亲。而她深挚的母爱如涓涓小溪流淌在我们的心里,陪我们走过每一段人生路。
家中弟兄姊妹六个都出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辽南农村 。 父亲当时常年有病,全家的生活重担落在母亲一人身上。他白日里去生产队出工,几乎顶上一个男劳力;又要起早贪黑侍弄自家的菜地,这几分菜地是家里每年的主要生活来源。
在菜地边涝洼处,母亲用了多久挖了一个大水湾已记不清了。只是模糊记得在大坑挖出水的那天晚上,星星格外的明,月亮格外的亮。一锹下去,看到水从坑底冒出来,母亲扔下铁锹身子一歪便瘫坐在水里。原先是到村边小河沟里挖水浇菜,这回可就近浇菜了。跟哥哥和母亲一起干了半宿的活,回到家我倒头便睡着了。恍惚间,我看见了园子里刚挖好的大坑涨满了水。涨啊,涨啊,一直涨到自己流进菜地里。流滿了菜地的每条垅沟……咦?怎么还凉凉的?一个冷战,醒啦。原来一泡尿已顺着炕沿往炕下边淌着。挨着我睡的哥哥也被我的尿给冲醒了。哥哥告状把母亲喊起来,我用被蒙住头不敢动,等着母亲的棒揍。因为往常“打渔”(母亲管我们尿炕叫打渔)都要挨母亲打。可这次母亲喊起我,听我说了梦之后他竟笑了。并且说,“看来今年咱家的菜不能再招旱了,也不能缺肥了,你这泡尿骚气还挺重呢!”我和哥哥都忍不住笑起来……
有了大湾的水浇菜以后,我们家的菜长的比别人家的都要好。不时还能去集市卖些小钱或送给别人家一些。邻居大多挑水浇菜。母亲聪明,又在大湾上用木杆架起了辘轳(当时在村里我家是第一户用辘轳浇菜)。从此,母亲摇辘轳,我和哥哥轮班看水道。母亲乐于助人,时常有别人过来挑大湾里的水,母亲总是停下浇自家的地,帮他(她)们用辘轳把水打上来。
随着我们几只“红虫子(当时母亲对我们弟兄姊妹的称呼)”渐渐长大,食量逐渐大增,加上接连三年灾害,仅靠几分菜地已远不能糊口。母亲决定向菜地东南角一块荒地进发!
母亲带着我和哥哥这两只能大点的“红虫子”跟随着她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刨啊,抠啊…刨开野草、野藤;抠开坚硬的黄土和碎石。我与哥哥只跟在她的身后捡拾抠出来的杂物。母亲刨累了就跪在地上刨,跪累了就趴在地上刨……直到手起了泡,膝盖出了血……硬是把原有的菜地面积扩展了一倍还多。全家人幸运的渡过了三年灾害时期。
“文革”开始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反扩边展沿”,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大队民兵连长领着民兵,扛着红旗,喊着语录,唱着歌曲。扯着系着红布条的丈量绳,游龙般丈量着母亲用泪水、汗水、血水开垦的菜地,连同浇地的大湾一块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
割出去的地,生产队并没有耕种,又重新撂了荒。只是大湾还时常有人打水,并多生出了些野草和蛤蟆,夏日蛙鸣更显大些。
母亲视土地为生命,更何况是自己用血汗开垦的土地撂了荒!月黑风高夜,她又偷偷把地给种上了。并且用从野地里抠回来的“八宝树(一种开红白二种花朵且满枝长满硬刺的乔木树种)”栽在园子四周,以此替代过去用的来一阵大风就能刮倒的高梁秸杖子。把个菜地围得严严实实,看似再有天兵天将来临也奈何不得似的。
后来虽然又经得几次“割资本主义尾巴”;又经得几次母亲与其他一些屡教不改的“扩边展沿”的顽固分子陪同参加“走资派”的批斗大会,只是打雷而未雨,没有发生二次“土改”。而母亲菜地里的菜几乎年年丰收,菜地边的“八宝树”亦花红叶绿,郁郁葱葱。
改革开放,母亲又分得了菜地,分得了责任田,她乐得合不上嘴。无奈她已积劳成疾,百病缠身,再也无力种地了。我们弟兄姊妹也先后进了城,不能帮她种地了。哥哥把她和父亲都接到城里,可惜没享几年福便驾鹤西去……
几十年过去,我时常在梦中踏上母亲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魂牵梦绕我的故乡……远远的,我听见母亲摇辘轳的声响,大湾里的蛙鼓,菜地中的蝉鸣……围绕着菜地的“八宝树”盛开着的鲜红与洁白花朵,还有妈妈小时候教唱的:小白菜呀,黄又黄,三岁二岁没了娘……
谨以此文悼念我逝去的伟大母亲
作于:2009母亲节晓芹杯《献给母亲的爱》征文
2017母亲节于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