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芳终于参加了学校的延迟托管,是自愿的。
领导在会上公布要延迟托管时,佩芳在心里暗暗愤怒。她认为老师们从早忙到晚,累得够呛了,还要延迟到六点?如果哪天轮到中午看学生午餐午休,就惨得直落无休。
延迟下班,意味着一天工作近12小时,8小时工作制早不知哪去了。这次教育部文件说以教师自愿参与为前提,幸好可选择。
开第二次会领导又说,凡是参加看管的老师,会得到政府补贴,算是加班费。许多老师觉得平时也差不多6点才能回家,捞点加班费也未尝不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最初佩芳不这样想。她觉得老师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下班就该去接自己的孩子,顺路买菜回家做饭。不用接孩子的,可以去健身房运动减压。再说看一个学期的托管,多一千几百的,像几粒盐放入一锅粥里,起不了作用。万一熬坏了身体,没谁能替你遭罪。
几天后,那位经常胃疼,终日脸色苍白的老龚,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佩芳,笑着说佩芳傻,傻得钱都不知道要了。还说延迟托管不是正式上课,不用备讲批辅,只需看着学生写作业而已。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都干下来了,多加一个多小时算什么?更别说还有点补贴了。
经过老龚这么一说,佩芳犹豫了,觉得人家看到了她没看到的一面。
她想,如果参加延迟托管,既能获得领导好感,还可以用托管补贴买平时不舍得买的水果或衣服,或孝敬母亲也是好的。
现在,下午的4点多到6点,佩芳都在课室讲台前站着,看着学生写作业,偶尔为他们答疑解难。以前常去的菜市场、健身房和小河边都没了她轻盈的身影。
一个多小时后,佩芳就会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入灯火阑珊的小巷,闻着巷口人家飘出的饭香,想象着写完作业才回家的孩子,与父母围坐在餐桌前,美美地吃着晚饭。一家人都不用担心功课了,可以放手不管。父母孩子一起饭后散步,或窝在家里谈人生,听故事……一切都变得祥和美满,延迟托管是救世神器,教师成了无敌超人。
想到这,她苦笑了一下,无力地安慰咕咕叫饿的肚子,顿时觉得拥有钱之外的其他东西。
她往小巷深处继续走,尽头就是她家。她加快脚步,怕同样晚归的女儿等急了。她的男人曾和她说过,这么多人为了钱或钱之外的某些东西,前仆后继,冒着过劳死的风险,把最后一根稻草压在身上,只为无法选择的选择?
佩芳感激男人对她提醒和偶尔的支持,体制外的他比她看得清,悟得透。佩芳嘴里不说,心里自然明白,所谓的选择,是因没得选。比如自己,每天穿着肥大的休闲装,不就因为太胖穿不上小洋装吗;不舍得离开体制内的工作,是怕自己能力不够,找不到更好的;再累也在加班,因为工资低,还担心领导会责怪;不愿跳出圈子去拼命,是承担不起即使努力也不一定过得更好的后果。
佩芳觉得自己就是如此。她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影子,又有了离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