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
他坐在一家便宜宾馆里面的椅子上,之所以说是便宜,可能是因为这间宾馆比较简单。什么是简单呢?里面的墙壁早已经脱落了一大半,墙壁里面的早已经水泥露了出来。墙壁上粉刷的一层层白色破碎的“墙皮”倒挂着,屋顶有一条被白色“墙皮”虚掩着的裂缝。一块又一块不带任何规则、规律的长条形的墙壁粉刷痕迹,它们似乎在诉说着这间充满了岁月侵蚀的房间。
左手端着一碗豆浆,右手用三个指头捏了两个馒头。他最喜欢用三个指头使劲,用力捏住两个馒头。松开手以后就能看见三个已经深陷的指头印,两个馒头死死的挤在一起。三个捏着馒头的手指稍微用力,馒头轻飘飘划过碗里的豆浆。张开嘴,咬下一小口。牙齿在缓缓蠕动,馒头渐渐变成碎末。随着喉结的上下移动,碎末被吞咽下去。低头又喝了一口豆浆。
无聊望见了犹豫
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
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和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手机在床上开始震动,铃声是beyond的《不再犹豫》。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又快速拿起铃声还在继续的手机,接通电话。
“喂!是小路吗?”电话一头是他的母亲慈祥的声音。
“嗯,妈。”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他的眼角有一丝温热。
“有没有吃饭了?”母亲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憋出这样一句话。
“在吃呢,跟朋友一起在外面吃。”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咬住嘴唇,又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多吃点,有空打个电话回来。要不……”母亲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他知道,母亲是想劝他回去。可是,他不愿意就这样回去。于是整理一下心情对母亲说:“放心吧!妈。日子已经越来越好过了。哈哈。”他冲着电话那头的母亲轻轻笑着,电话这头的他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有笑的模样。
嘟嘟嘟……电话挂断以后,他继续拿起身边的半个馒头,机械似的继续吃着。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路上到处都是积水。QQ、微信、微博……所有的聊天软件都静悄悄的,一直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联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到处溜达。除了每周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平时手机也像是死机了一样。除了偶尔的骚扰短信和推销电话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的头发胡子都是乱糟糟的,头发像抹了猪油一样油腻,胡子很长,似乎已经好几个月没刮。身上穿着一件发黄的背心,脚下拖着一双老旧的拖鞋。房间里唯一能看的,就是一堆各种各样的书。无论下雨还是天晴,他都用窗帘牢牢把窗子蒙住。他讨厌太阳、讨厌外面的光芒,似乎只有自己台灯里散发的微微发黄的光芒才能给他仅有的安全感。他告诉过我,我们的光线里有一种他讨厌的东西。他有时候隔着窗帘都能闻到外面光芒里的恶心的气息,他很反感。毫无疑问,他也是一个高度敏感的人。
隔着几层楼我都看得见他夜晚的房间,夜夜拉着窗帘,里面却永远开着那盏老旧台灯。
每天早上六点多,天色依旧昏暗。他穿起自己那件黑色披风、黑色帽子、黑色鞋子……穿的一切都是黑色的,仿佛这身黑色的衣服能让他融入这个凌晨时分的城市。他只顾着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谁也不看。我觉得,他就是课本里的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确实如此,每次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似乎那个人的眼神里有什么残忍的东西,看向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在别人面前一丝不挂的。
他原本是一名教师,在当地的一个中学教书。偶尔也写些文章投去报社、杂志,虽然写了很多年也没有什么名气。他说是自己没有什么背景出身,不认识什么单位机关的人,所以才没有出名。很多在报社、杂志的人却说他是“屎蛋子”,说给他修改一下稿子,偏偏不听。每次有人动他的稿子,他就宁愿不上“台面”,也不改自己的稿子。脾气又臭又硬,弄得跟杂志编辑不愉快,于是那些编辑也就不怎么会选他的稿子了。
其实,他的文章写的还是挺不错的。以前有一个编辑很喜欢他的文笔,那位编辑也知道他的脾气,但是编辑也有一套说服人的办法,硬是能说服他修改他的文章。于是,那段时间他也过了几篇稿子。好景不长,那位编辑辞职了,听人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旅游行走。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在心里把那位编辑骂了无数遍。
那位编辑一走,大多数编辑都不愿意花时间去整治这个“屎蛋子”。就像他们说的,这个社会上人才太多了,比他优秀的一抓一大把,说什么他们也都听。不是什么人都应该有脾气的。比如那些不出众的、没有一门确实是缺了你办不下去的技能的,也只能是在生活里对自己发发脾气。成年人的生活,何谈什么容易?
自那以后,他爱上了喝酒。每天都要喝个烂醉。
有一天,他喝了一点就感觉胃里像吞进去了一群虫子,翻江倒海的感觉,他实在是受不了。他经常自嘲着说:“李白斗酒诗百篇,老子哪怕是喝得趴倒在地上,也没有什么狗屁的诗歌。”话音未落,又端起酒杯。
酒,醺色渐浓。没有灯红柳绿,只有一盏破旧的台灯孤零零地立在桌面。
月光从窗帘的夹缝中挤入房间,又落到桌面。
桌子上的书,随着手指的动作,一页又一页的把月光夹进厚厚的书里。
灰黄的灯火依旧在夜里燃起,像一盏充满希望的孔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