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村里很早开小卖部的人家之一,一直开到我五六岁的样子才关门歇业。
我的记忆很奇怪,经常忘记眼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却对年代久远的往事印象深刻。我甚至还记得大概三岁的时候,跟着妈妈去一座挖满浅坑的山上给生产大队植树。
我家的小卖部建在一口小池塘边上。记忆里,池塘四周总是有很高的杂草。夏天傍晚,我会用绑着南瓜花蕊的钓竿去杂草丛里钓青蛙。
小卖部有两间房,大致三十多平。一间卖东西,一间住人。卖的有5分钱一盒的火柴,晚上停电时备用的白蜡烛(那会儿停电是常事),手电筒用的1号电池,几毛钱一包的庐山烟,月月红洗衣粉、洗发精,油盐酱油及各种零食小吃。
店里有两个窄口陶缸,一个装酒,一个装瓜子。
那会儿村里很少有人买瓶装酒,馋了都是来买散酒吃。打开土布包做成的盖子,把铝制的打酒小桶伸进去,待舀出来,便是满屋的酒香了。我不喝酒,却经常会去揭布包闻酒香。
往旁边挪一挪,我揭开另一个陶缸的盖子,用细竹筒装出满满一筒瓜子,倒进口袋,坐到店门口开始嗑。那会儿我吃了很多瓜子,从夏天到冬天,从春天到秋天,馋了就嗑。瓜子便宜,一毛钱一筒,一筒能磕上半天,所以爸妈也就不太管我。
一年冬天,爸妈吵架,很凶,惊得左领右舍都来劝架。我蹲在一旁,一边烤着火笼,一边磕着瓜子,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妈妈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火笼,大骂:你看戏是吧?
邻居忙抱起嚎啕大哭的我,劝我妈,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事?
我年少无知,这回不合时宜地做了吃瓜群众,下回却是偷了店里的钱。当时我特别想吃一种红色的丸子点心,自家店里没有,便偷了抽屉里5块钱去别处的小店买了吃。
晚上爸爸回来,一家人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妈妈把这事告诉了他。爸爸没有说废话,飞起一脚把睡在床另一头的我踢了下去。我不疼,只是泪眼婆娑地在床下蹲了很久,看着床脚火光微微的蚊香,一只手扯着蚊帐角。
不记得我最后是怎么上床睡觉的了。但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小卖部的门前有两棵大酸枣树,为了把酸枣震下来,我们一群孩子经常会用特别大的石头去敲树干。有一次,我在树边的沟里捡落下的酸枣,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滚下来刚好砸到我后背上,可吓坏了我妈,赶紧拿白酒给我使劲擦。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长不胖,我妈总说是那回被石头砸出内伤了,要去拣几副中药来调理一下。
我家邻居里有个哑婆婆,每次熬了红薯粥,总要特意到店里来叫我去吃。
有时候爸妈出外办事,我就在周围的邻居家轮着混饭吃。所以,我妈也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前几年回家,去小卖部看过一次,房子还在,但破烂不堪。印象里房子周围的景致已翻天覆地,不见了当年的半点影子。到处都是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