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宝
每个晴朗的星期天下午,都会有那么一个女人,坐在学校的石阶上,冲着我摆摆手,露出不太洁白的牙齿和红红的牙龈,两片嘴巴一闭一合,我的名字 “ Benny” 就这么自然地蹦出来。
那个女人还去过我家,她和我爸爸各占据沙发的一角,对着我品头论足。我爸说我在家熬夜玩电脑,她就补充一句在学校倒是没有这个条件;我爸说我不听家长的话,她就补充一句在学校和老师的沟通倒是挺顺畅的;我爸再说我成绩很差,她就补充一句确实潜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这就是那个女人第一次来我家工作的情况,她在我爸面前尽量的保全我,至少在我听来是这样的。
那个女人提议让我在班会课上表演魔术,我答应了。可是她好像很不放心似得,要求我要写稿。天哪,魔术这种东西,跟写稿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好吧。我写不出来,她也不逼我,也不说要取消我的节目,就只是用小心翼翼的口气问我:“ 确定不写稿件吗?那你表演魔术的时候不是有台词吗?那你自己可以准备吗?需要我帮你排练吗?” 在我的坚持下,节目自然没有彩排也没有稿件,现场的同学花了至少8分钟的时间观看我的盖杯子的魔术,气氛安静地有点诡异,我也尴尬地一直错误不断。这就是那个女人跟我的沟通,她会建议你,但绝对不命令你。
那个女人把她在学校里面的宿舍钥匙给了我,她说:“ 学校给每个老师都分配了一个单间宿舍,我中午要回家煮饭,不能留在这里。你现在初二了,学习任务紧张,如果你中午在这里学习累了的话,就可以去我宿舍休息一下,就在二楼靠里面的第二间。” 或许是为了这份特殊的虚荣吧,我本来很少留在学校学习的人,为了这把钥匙,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她的宿舍午休,我特意在家里早早地吃完饭后,踩着单车回到学校学习。
后来,那个女人怀孕了。因为触犯了教师只能生育一个孩子的教育工作者条例,她主动向学校递了辞呈。那也是她的男人第一次来学校,他一来,就把那个女人从我和她的世界里面夺走。我恨他,恨他为什么要让她大肚子;我恨他,恨他凭什么站在她的旁边,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恨她,我恨她为什么在她挽着他的手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
再后来,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儿。我组织班里的同学去看望过她,她的女儿继承了她姣好的面容,很漂亮,可惜越长大越像那个臭男人。尤其讨厌那把喊我 “ 哥哥 ” 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而且,那个女人也没有打算教书了,她是学英语的,她告诉我们说她年轻时候,本来就不打算从事教师行业,只是迫于家长的压力。现在,她的老公经营着一家玩具公司,做进出口贸易的,她可以帮忙。
“ 太晚了,不敢电话吵你。轻轻地对你说一声:我的老师,Mis Lin,节日快乐!虽然你改行了,但对我的教育和影响是一辈子的。/ 学生 Benny 敬上。” 2014年9月10号,躲在被窝里,我对着手机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用这句最恰当的话来表达我的愤慨。至此,我和那个喊我“ Benny ” 的女人,已经隔了10年。
咔擦一声,隔壁房间有人出来了;又咔擦一声,我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黑暗中,一个女人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掀开了我的被子, “ 谢谢你,我亲爱的小朋友!我教育路程因你而无限延长,你的心态已决定了你就是一个好老师。晚安,我可爱的小朋友。”
你看,即使生活在同个屋檐下,我也没有从那个女人的口中再次听到“ Benny ”;即使我们每天要说很多的话,她也不会开口喊我“ Benny ” ;即使我喊她 Mis Lin, 她也只会回我“ 小朋友” 。
PS: ( Benny & Mis L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