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忆中人

双十一来临前,我辞了职。大概是受了几个朋友“双十一省点钱别过了,回来打麻将吧”的蛊惑,我买了回重庆的机票,准备呆上个十天半个月。

不用操心工作,短暂流离的生活状态感觉很好,每日日上三竿睁眼,有吃有喝还有麻将搓,好不惬意。在回家后的第四天,我这个强迫症终于凑齐了九张日常图,兴致勃勃的发了个朋友圈。由于发表时间得当,大家在评论里对美食垂涎三尺,也有对我任性返乡举动表示不解或嫉妒的朋友;知道我回重庆,各种约饭的局在评论里拉开序幕。章欣也是约饭大队中的其中一员。

当时在评论里她是这么说的:回重庆了?17日一起吃个饭吧?

章欣。我的初中同学,初中关系挺不错的女生。后来大家不没在一个学校上高中,联系得慢慢少起来。上大学后她去米国留学,更是没了联系。后来微信兴起,大家从QQ上转阵到了微信,成了个点赞之交。细算起来,实在是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

“好呀,”我回答,“不过那是周几?”

章欣没在朋友圈下继续评论,而是单独给我发起了微信:

“17号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都行,看看你想吃点啥?”

“那就火锅吧?这天气吃着也舒服。”

“行啊,那就火锅吧。咕噜咕噜的,闻起来就香。”

“好的,那我顺便再叫几个以前的同学?挺长时间没见了,这次你回来,我们正好一起吃个饭。”

“没问题,反正这两天我都闲着呢,你安排吧,定好时间地点通知我就行。”

随后一个人数为5的小群聊诞生了。仔细一看,里面都是以前班上的同学,可能由于没有土豪发红包,大家稍显生疏,客套的在群里问好。得知要约出来吃饭,其他几个人都表示ok,只是在银行上班的秦言表示,可能会晚到,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经过统一商议,17日下午六点在大龙火锅准时开吃。

17号那天我记不太清我几点起了床,又干了什么。那天下午,我化了一张精致的皮,换上了刚买的新大衣,在家里收拾到五点半才出发。从我家到大龙火锅也就四个站点的距离,谈不上远。

六点零三分。有点堵车,所以我是第四个到的。坐在店里的人已经有三个,分别是章欣,以前班上的乖乖女王瑜,还有以前坐我前桌的,我曾喜欢过的人,申安。她们三一人坐一面,剩下这边桌子离得近,我正好坐下,左边是申安,右边是王瑜。此时的火锅店,人数稍少,不知是因为不是周末,还是没到时间,周围只有2、3桌人的样子,和我们步调相符,都处于点菜阶段。

“好久不见啦,王瑜你还是这么乖巧好看。”我率先打开话匣子,和右边的王瑜聊了起来。王瑜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幅乖宝宝的模样,只是头发从中长换到了短发,还捎带了点颜色。可能早上赶着上班,她连妆都没化,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便见了客。

“真是好久没见啦,自从毕业之后还真就没看见过你了。”王瑜听我夸她,有些害羞的回复道。

“你们什么企业啊,这么早就下班,羡慕死了。”

“哪有,是今天刚巧外出办事,办完之后直接就过来了,要是回公司再来,可能现在还堵在路上呢。”王瑜笑道。

“人家现在可是在福彩上班,正点上下班。哪像我们这些没工作的,一天瞎自由。”对面的章欣抬起头,递过菜单说道:“你们别忙着寒暄,来把菜点了,一会儿慢慢聊。”我接过她递的菜单,和王瑜一起商量着把菜点了。此时的火锅店里缓慢的升腾起热气,开始把我们都包围。点完菜,我左手递给申安,让他也点点喜欢吃的菜。他随手勾画了两个菜,递给服务员去配菜。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比起小时候,看起来正经不少,身高倒是没怎么长,还被横着扯了十几斤。看着申安的脸,我突然想起,其实我和申安去年十一才见过。没办法,重庆圈子小,翻来覆去都是熟人。当时他和我另外的朋友在同一个ktv唱歌,喝得醉醺醺的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跟每个人拍了2张合照,便没了下文。此刻那张合照应该,还安静的躺在我的手机里。

很快,锅底和菜配好了端上了桌。 四个人忙着打佐料,下菜。

大家坐在一起涮毛肚、吃两口喜欢的小菜,还要了一件啤酒。聊聊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时不时再碰个杯,一饮而尽。在火锅店这种“热辣”又充满江湖气息的气氛中,同学间的感情好像更能被快速联系起来。

此时我刚咬下一口贡菜。申安放下电话,说他还邀请了一位神秘嘉宾,不过他现在还堵在路上,所以我们继续吃,不用等他。一听这话,我们三个顿时来了精神,纷纷猜测这位神秘嘉宾的身份。

“是张毅吗?就是老坐最后一排,个头小小老跟你一块玩儿那个?”

“不是。”

“那是那个有点黑黑的,上初三时同时交往2个女朋友的男生吗?我记得他好像是外地的..”

“不是。”

“那是?”

我想了很久,对初中的事情基本忘得差不多了,除了当时几个挺不错的朋友之外,还真记不太起来是谁了。

“肉末你特别熟悉,一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

“特别熟悉?我最熟悉的不是你吗?”我打趣道。

“以前我们几个老扎堆的就是,你我黎瑶瑶还有那俩形影不理的好兄弟羽杨和余晋。是羽杨?还是余晋?”我思索半天猜测到。

“还算你有点记性。”申安笑道。

原来是余晋。

这小子小时候就帅,属于那种瘦瘦白白的斯文败类型。喜欢他的小姑娘不在少数,当时我记得他好像和我们班里另一个姑娘在谈恋爱。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听说后面还去当了几年兵?

“这么多问题,一会你直接问他就是咯。”申安有些卖关子的回复我,又用筷子启了瓶盖,喝了一杯。

火锅进行到一半,余晋终于隆重登场了。和我想象的稍有不同,我总觉得小时候长得还不错的小伙子,长大基本都变残。但余晋看上去还是那么一副小白脸像。整个人在衣服里晃悠,或是因为瘦,所以显得有些高,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臭屁笑容。

“我还说是谁呢,卖了半天关子结果是你。”我笑着对他说,顺手招来服务员,让他们再拿一副碗筷。

“不感觉到惊喜吗?这么久不见你,果然漂亮很多,肉末。”

“这话一听就是从余晋嘴里出来的。”

“怎么呢?”

“带着一股余晋特有的油嘴滑舌。”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听着这句话笑开了。大家本想等余晋吃点东西再聊聊他的最新情况,谁知他压根没想着好好吃饭,胡乱扒了几口,就让申安帮他开了一瓶酒。

“听说你现在在北京上班啊?发什么大财呢,肉末。”

“没有,发什么财呀。我之前在北京属于外来打工户,现在不刚辞职吗,属于社会闲杂人员。”和他一聊天,我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说话大大咧咧,以忽悠为主的话题精神又回来了。不过也是,我现在天天什么也不干,只道浪费社会资源,可不是闲散人员吗。

“你呢,最近忙什么呢?”我又把问题抛给他。

“之前和朋友合搞了个小生意,亏了,现在跟着我爸在帮忙。”他稍显惆怅,左手从耳后拿起申安来时给他的烟点燃,接着补充道,“暂时也属于你们社会闲散人员的队列吧。”

余晋抬眼看向章欣。

“咦...这是哪位美女?是我们的同学吗?我怎么没印象我们班上有这么好看的姑娘?”余晋开始装作想不起来,在申安旁边摇着头,势必要想起章欣的名字。

章欣有点好笑,“真的吗?你可别开玩笑,是不是想不起来我名字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想,好像...有点眉目了...”余晋皱眉,左手扶着脑袋使劲儿思索。

“章...”申安在旁边大声提示道。

“别说别说,我想起来了!章..章欣吧?!”余晋一脸恍然大悟。

“对对对,就是章欣。我还记得你阿姨来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还说你阿姨长得特别好看来着。”他随即补充道。

“你当时说的是,人家阿姨是人间尤物。”我补刀。其实那个时候小成那样,懂什么人间尤物啊。刚学了个夸人的词,就拿来套用显得自己特别厉害而已。

余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打哈哈,“这些话你都还记得,简直对我是真爱呀。”

“别闹,你可不是我喜欢的那款。”我翻了个白眼,表示这话茬我可不接。

“对呀,你中意那款现在在他旁边坐着呢。”章欣也开始捣蛋了。的确,上初中那会儿我们几个位置都离得比较近,余晋比较皮,所以老师给他调去了第一排密切监视。但我们几个关系不错,常常下一课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追逐打闹。申安那时是我前桌,属于小捣蛋小调皮,好在成绩不错,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毕竟都长大了,儿时的小情愫也可以摆上台面来自黑一下了。

“来来来,别逗肉末了,这么久不见大家先举个杯。”此时旁边坐着的申安终于跳出来解围了。其实也说不上是解围,毕竟这事儿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伤大雅,谁小时候没暗恋过两个人,没对前后左右桌有过好感呢?你要说没有,我可还真不信。一杯下肚,余晋又来给我挖坑了。

“打初中毕业后咱们就没有联络了吧?你说,那会儿咱们几个这么好,怎么就失去联系了呢?”余晋假装有些疑惑的看向我,手上也没停,飞快的给我满上一杯酒。

“可能是大家分散到其他学校了,慢慢就没了联系。”要真说什么具体原因,我实在记不起来了。没在一起读书了,很自然就会慢慢淡了吧。

“怎么可能,你看我和申安也不在一个学校啊,好像听说是上高中你不想跟我们保持联络了吧?”

“不可能,我可没说过这话啊。我还知道你高中去三中了呢。”我否定得飞快,这种大坑我坚决不跳。

“申安说的,这杯酒看来是罚定了,你喝!”眼见我没被套路,余晋搬出申安,迎面递来刚满上还冒着泡的啤酒。

单纯如我。虽然事情不是这样的,但酒递到跟前了,实在无法拒绝。江湖儿女,决不拉稀摆带。我接过来啤酒,一口下肚。

“意思是你还很关注我咯?那你说我去哪个学校读书了?”

“三中?”

答案错误,这杯先干了。

我喝下一杯。

“八中?”

来来来答案错误,第二杯。

我喝下连环套二杯。

“都不是?”透过余晋的瞳孔,我看到了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杯自己喝了,你看还说你关心我,都不知道我去哪个学校读书了!”

连环套三杯(3/3)已完成。

“算啦,没关心我很正常,毕竟有申安,就没我什么事儿。”余晋笑嘻嘻的抛过来一句话。我余光看到烧着的火已经关到最小,红油在九宫格里努力冒泡,好像希望有人再用筷子再里面捞捞看。

倒是和他联系过一段时间。上初中之后,申安直升了本部,继续在那个学校读书,而我由于初中的叛逆期爆发,被我爸送到离市区1小时的郊区读书,一周回家一次。那时候已经开始用手机了,后来还换过一个小灵通,换了新号,虽然便宜,但长时间信号不好,新环境新生活,那份朦胧的感情从郊区再吹到城里,慢慢就带散了。

“只和申安有联系,是因为人家是你的心上人吧?”余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嗯?”我有点发愣。

“是喜欢过他呀,但我好像没表过白...”记忆时断时续,不过我记得的确没有当面对申安说过这个事情。

这个问题上大家好像达成了共识,七嘴八舌的说道: 不知道有没有表过白。但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他。

大脑当机。

当年胸大无脑的我已经大无畏得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了?还是段位太低了,这种绝情局在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被参透,那时候我信奉的理论就是:喜欢一个人,对他好,对他好,死命的对他好。结果,好到大家都发现了...我瞬间有点郁闷,只想装死。

好死不死,余晋继续“打击报复”:“记不得啦?来,我们来帮你一起回忆回忆...”

从他们嘴里说出这些事,这篇儿可能更没法聊了。看来今天就是痛扒我皮的局啊,枉我还如此亢奋,真是下锅前的螃蟹,瞎蹦达。没办法,只能先“自杀”了。

“等下,我自己先来。”我双眼一闭,把头伸过去。“我记得他的生日。虽然后来每年都没有祝他生日快乐,但我总能记起。”这次是申安说话了,“几号?”“6月3号。”我回答道。申安笑着点头,时间没错。“你有鼻炎,上课老是转过来扯我的纸巾,后来课间每次买纸巾的时候,我都买两包。一包放你桌上,一包自己留着用。”说完这件事,我在心里对过去的自己说了两个字:傻逼。是省了多少包 l9薯片钱,才换来了这些备用的纸巾啊。真是辛苦我爸妈了,每周发放的零花钱还养活了另一个鼻涕娃。

“抱歉,我来晚啦。你们聚精会神的,在聊什么呢。”我正数落自己记忆中仅存的“劣迹”,一个穿着正式的瘦高个出现在余晋的后面。

“秦炎,你来得这么晚,着实错过了些好戏啊。不过没事,这戏估计刚刚开始,你也就是听掉个开头。”章欣给秦言让座,示意他坐到王瑜旁边的空位去。我招来服务员,让秦言填了两个爱吃的菜,又点了一份蛋炒饭,回过头来发现大家又开始拿起筷子,准备陪着秦言吃二轮。

话题被打断,大家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到秦言身上去,纷纷和秦言敬酒聊天,顺便开开他和王瑜的玩笑。没办法,现在的同学见面不都是这个套路吗,问问近况,叙叙旧情,看看有没有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好运气。我和秦言做过几个月同桌,当时他的暗恋对象就是王瑜,现在又正巧坐到王瑜旁边,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个迷之巧合。聊到王瑜可能明年就会结婚了,我看见秦言从眼镜里透露出一丝小失望的懊恼。是我的错觉吗?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遭了,话题又要被抱着蛋炒饭的秦言引回来了。

“嗨,没什么。都瞎聊一些陈年旧事儿。”我赶紧转弯。

“聊那会儿肉末的少女心事呢。”就余晋嘴快。

“申安吧?” 秦言的八卦劲儿也上来了。刚来没一会儿的秦言还不罢休,“我还记得那会儿,你自虐来着。记得有一次,你翻起课桌,我以为你拿书,结果从课桌里拿出一把小刀,划向了手臂。化了两道还不算,用拇指沾了刚冒出来的鲜血,蹭到课桌板上写字。当时给我吓得,用现在的话来说,真是一脸懵逼。”秦言抱着碗一脸的惊魂未定,仿佛我给他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我想起那些疤痕。有深有浅,时至今日依旧攀附在我的右手臂上。那段时间整个人的叛逆状态处于井喷状态,总觉得全世界都不懂我。悲观情绪过重,轻微抑郁,种种迹象看来,妥妥的非主流少女。心痛了就伤害自己,现在看来真是胆小又愚蠢。

“你还给我折过星星。”申安发起了最终的回忆杀,“603颗,每一颗拆开还有一句话。写的什么我忘记了,反正看了鸭梨挺大的。”

在记忆深处search很久,好像找到了一点线索。那时我不爱学习(现在也依旧如此),逃课,上课爱瞎聊。其实我知道,申安对我没什么感觉,只是单纯他话多,我爱聊。他常常会背靠着我的课桌,趁着老师转过去书写黑板,和我偷偷的说话。如果老师有注意到,我俩就会改为:传纸条。在知道我对他产生异样情愫之后,我们的聊天纸条质量明显下降,倒不会说我俩见面尴尬,只是他开始下意识的注意对我的输出,减少了我们的交流。那时候没什么钱,也送不起贵重的物品,只能挖空了心思的对他好,送点花精力能完成的小物件。所以叠星星是个很好的选择,也是个很费力的活儿。毕竟603颗星星,603句不重样的话,多难抄啊!

章星电话铃声打断了申安的话。

隔壁ktv打来电话,给我们预留的时间到了,看来我们得转换阵地了。

趁着大家抢着去结账的功夫,申安端着酒杯在我耳边说完了剩下的话:“当时不懂事,看到那么多星星,着实觉得压力大。有次闲得没事儿,点着火把所有星星都烧掉了。现在想想,那时确实太过分,我自罚一杯。”带着歉意,他喝下一杯酒。

“来,拥抱一下。”申安对我伸出手。

我机械性的打开双臂,迎接这个迟到了十年的拥抱。

“没关系,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我都忘了。”我听见自己说。

心脏有些麻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半夜不睡觉,把小心思都包裹进星星里的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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