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在天堂的祖父的一封信
亲爱的祖父,我一直想给你写一封信,却一直不知从何处下手。
记忆中,你经常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吃着糖葫芦的我,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跌跌撞撞,每次遇到骑不上去的坎,便急急地催我下去,帮你推车。
祖父,你记得吗?童年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跟着你去赶集,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小贩的叫卖声,你骑着的三轮车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车上载着优哉游哉的我,懒洋洋地躺在车上,活脱脱一副小皇帝的架子,我大老远地就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刘奶奶,她扛着糖葫芦架子,步态蹒跚,洪亮地叫卖声穿过人群迅速地到达我的耳朵里,火红的山楂球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小皇帝”此刻便不停地“指点江山”嘟囔着要糖葫芦,你拗不过我,便缓缓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递到刘奶奶的手中,买完还不忘抱怨几句:“小孩子,吃嘴头食没有够。”但转头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我,我又俏皮地向他眨眨眼睛,便不在说什么了。
每次赶集,你都要和街头剃头的孙爷爷聊天,几十年的旧友,每次都要聊上一刻钟,那时的我便游荡在蔡二哥的杂货摊上,他的杂货摊上,每次都有最新的玩具,最新的奥特曼光盘,最新的遥控赛车。你聊完天,一溜烟地瞧我没了影,就知道我准是去看玩具了。你走过来提溜住我的耳朵拉我走,我怀里抱紧奥特曼的模型,眼泪在眼眶打转,目光坚定,怎么也叫不走,颇有势与玩具共存亡的气概。你很是无奈,经常是摇头买下了玩具。我随即破涕为笑,滋溜一下爬上了三轮车。
小时候,我是经常领到奖状的。奖状里夹着两个老师奖励的两个本子,还有一个家庭报告书。路过村口的时候,我阔步昂扬,自信满满,装作不经意的露出那张亮眼的奖状,让村口的老太太夸赞我一番,因为她们知道了,基本上全村人都知道了。我回到家,兴奋地向你报告这一切。你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打开眼镜盒,摸出老花镜,翻开我的家庭报告书,声情并茂,一字一顿地读着老师对我的评语,脸上有掩藏不住的欣喜。兴奋的我,搬来小板凳,将那张象征荣誉的奖状贴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我亲爱的祖父,你知道么?那个你失去意识的早晨,我彻彻底底地吓破了胆,我好害怕从此失去你,生活里再也没有你的影子。尽管你那个时候再也骑不动三轮车了。我疯狂地骑着自行车驶向小姑姑家,眼泪洒了一地。大约不到半个月,临近午夜的时候,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你走的时候,没有痛苦的喊叫,无声无息,眼角有温情的泪水流下。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哭喊声,将我淹没其中。
祖父,你不知道,火化那天,一群人大声嚷嚷粗鲁地将你抬上担架,塞进殡仪车那狭窄拥挤的空间里,我一个人跑上前去,将殡仪车堵在小巷里,祈求他们别带走你,我瘫坐在路上,哭的昏天黑地,喉咙沙哑。过了一会,越来越多的亲属加入我的行列,围观的乡邻像流水般涌来,围了三四圈。可是最终又怎么样呢,我终究还是没能拦住他们的脚步。我的伯母拉住我,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眼泪像雨点滴在我的脖子上。我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你渐行渐远……
大约两个小时后,你回来了。
你回来的时候,是用红布包来的,我的伯父抱着你回来的,他一下车就跪在地上,将你拥在怀里,那一刻,他心里的防线最终被攻破,他大声哭喊着你的名字,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滴在那火红的布帛上。我亲爱的祖父,你感受到了么?
那年的秋天异常的寒冷,早早的就听不见了叽叽喳喳的蝉鸣声。你的那张黑白照片在墙上挂成了永恒。
祖父,你不知道。你走的五年后。你的照片我的祖母从来都没有碰过,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有一次,我把你的照片拿下来,跟祖母说;“上面好多灰,我拿下来擦擦吧。”随即就听到祖母的驳斥声:“人都走了,还擦什么擦!”
可是,当我擦完转头的时候,我发现祖母无声的眼泪像喷涌的泉水一样,流满了整个面颊。
祖父,你知道吗?我前几天梦见你了,你好像瘦了,胡子也多了,背影还是像八年前那样熟悉,你抽着你最爱的旱烟,坐在老屋墙角的马扎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我知道,你在天堂生活的很幸福。
孙儿过得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