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之后,才知道父亲给我的是所有,可惜当时我不懂.
走过绚烂的心痛,才终于知道静静相依的幸福。曾经那样向往相忘于江湖,只因害怕无法相濡以沫。 ----张小娴
从这里走过,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流失的不只是时间。
三岁,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天真笑颜的孩子,手中紧握着好看的风车,聆听风吹过的皎洁声音,呼啦…呼啦…呼啦,然后咧开嘴,大笑,没有任何痛楚。
记忆中仿佛有道无形的枷锁,很多人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唯独记得有一条阶梯,很长,很长。顺着台阶走下去,要走很久很久。
那时父亲就站在阶梯下,他朝我招手,他笑的那样好看,好似林徽因诗中的人间四月天,让我迷了眼。他像一个甜蜜的糖果,冲击着我的视线。于是,我便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父亲的拥抱近在咫尺。“啪”,我像只飘絮的蝴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感觉很痛,可哭不出来。嚣张跋扈的气氛下只剩下父亲愠怒的神情与一脸兵荒马乱的我。
父亲他亲手打破了我对他最好的梦境,如果可以长醉,我宁愿沉醉在那个梦里,永远不复醒来。
从这里走过,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走过的不只是距离。
十岁,刚刚会读书写字的年纪,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心中有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沉溺于故事中的美好情节,只要有书,就会觉得很快乐,很满足,坚信梦想终会开花。
在霞光掩映的晨晓,暮色低垂的黄昏,明月皎洁的月晚。小小的我常常手捧一册册书,整日整日地坐在台阶上。虽然我读不懂唐诗宋词的隐忍与意像,读不懂汉乐府诗的唯美与缠绵,读不懂红楼里的别有洞天,读不懂诗人为何会有‘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忧愁。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温情,所以我便沉溺于书无可自拔。那时的我固执的像个逆子,蔑视父亲学问浅薄。
父亲先前不管我,直到后来我变本加厉,竟彻夜不眠,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全家人都在找我。那次他狠狠的呵斥我,他被我吓怕了,他以为我走火入魔了。我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莽夫”,说他是“白丁”,振振有词“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说完后还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当时真的气坏了,就差没有七窍流血倒地身亡了。
在台阶上,他第一次出手打了我。我感觉右脸火辣辣的,并且感到尤其羞耻。父亲愣在那里,我趁着间隙,拼尽全力往上跑。
多希望阶梯能够很长很长,这样就能够永远也跑不到尽头。我那时真的恨透了父亲,他什么都不懂,我说的也没有什么错啊,他凭什么打我。
从这里走过,顺着阶梯一级一级地走,得到的不只是答案。
十九岁,刚刚成人的年纪,只不过是一个想得到父爱的孩子。这些年来,我很少回家,为的是不看见他。他老了很多,再也没有力气打我,他只会一个劲的捶自己的胸,大声呜咽“逆子啊逆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逆子?”每次,我都会冷漠地回复他:“谁叫你当初要生我?”然后决绝的走下阶梯,阶梯很长,可我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多希望他死,可有一天他真的,死了。他送过我很多个礼物,比如说那个眼神,那个巴掌,可是都没有这个残酷。在我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他,居然死了。临终前还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感觉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而且,我好像不希望他死。
他是我的父亲。他其实是爱我的。他只是太笨拙,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他没有读过很多天的书,他一辈子种田养活我,他供我读书。他已经死了。我们再不会有冷漠和僵持。他再也不会喊我逆子了。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他已经死了,而我在他死之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谁叫你当初要生我?”我悔恨啊,我心痛啊。如果他和说一句他爱我或者是,他给我道个歉,哪怕是我决绝离开时回一次头,看到他怮然动容的神情回心转意。事情也许会有转机,我也许就不会这么悔恨。
“儿。”转过身,仿佛有人叫我。泪眼婆娑中仿佛看见父亲苍老的背影,拄着拐杖,缓缓吸着烟,一步一步从阶梯上缓缓走来……
张爱玲说,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那些深藏在时光里的旧,于时光的尽头,在生命的黄昏,有它们在心底,蓦然想起,如星星的余辉般照耀。有泪可落,有情可思,温暖以后的岁月,总是好的。
父亲给我的爱,没有惊艳我的时光,却温柔了我往后的岁月,就像那条见证物是人非的阶梯,看见它,就仿佛还能看得见,父亲在呼唤我,经年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