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法预知的抉择
突然,眼前不再是熟悉的繁华都市与车水马龙,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空间,惊慌失措中想放声大呼,喉咙里却没法蹦出一个字词,于是你抬头瞥了一眼前方的镜子:
全身上下覆盖着浓密的毛发,想凑近看得更仔细一些,却发现只能以四肢着地姿势前行,然后你便看到极为粗壮的眉弓、前伸的吻部中满是尖牙利齿,以及因为惊愕而放大的瞳孔。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此时,头顶冒出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欢迎来到史前生存者游戏,请合理分配你的技能点!
警告:有且只能有一项选择
挑战内容:“完成从猿到人的演变”
于是手侧那充满科幻感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四个不同的技能树主干:
1.脑量扩充 2.直立行走
3.语言系统 4.工具使用
该怎么选择?到底什么因素才是完成“由猿到人”这一步飞跃的关键之处?如果眼前之人是《人类简史》的作者赫拉利,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三项——“语言系统”,并将这个技能树一口气儿地点满。
在作者看来,智人之所以能够征服世界,正是因为有着独特的语言。
而在他之前的人类学家,都曾强调过关于“脑量扩充”、“直立行走”以及“使用工具”对于古人类进化的重要意义。但历史的最终结果证明,结合了这三个优势的古人类,却输给了拥有语言优势的古人类。
前者以尼安德特人为代表的古人类,他们脑容量更大(1500 ml)、肌肉更加发达、他们还会使用工具、会用火以及极为高明的狩猎技巧;后者则以智人为代表,与其他人类物种相比,它脑容量不算大(1350 ml),身体不够强壮,也没有使用什么了不起的工具,甚至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殊表现。
但为何,唯独智人会在最终进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对于智人这场近乎于脱胎换骨的转变,赫拉利也无法解释它的真正原因,所以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形容为:“像是吃了《圣经》之中那颗知善恶树的果实一样”,将其归功于基因突变,实际上关于基因突变的原因并不重要,而基因突变的真正意义,就是智人产生了独特的语言系统。
(二)八卦的洪荒之力
智人的语言为何如此独特?作者提到有这么两种理论可以解释:前者认为人类语言最为灵活,可它以吸收、储存和沟通关于外部世界的信息,可以被描述为:“草原上有几头羚羊正在奔跑”;后者则在前者的基础上,进一步认为语言最重要的意义是连接人类内部关系,可以描述为:“某某在此次狩猎中偷了个懒”。
而后作者更进一步提出:“语言成为了一种八卦的工具”,实际上这种观点或许来源于罗宾·邓巴教授所著《梳毛、八卦及语言的进化》之中。罗宾教授通过观察灵长类动物群体之间维持关系的独特方式——“梳毛”,提出「语言」只不是「梳毛」行为的「廉价替代品」。
梳毛和语言有什么样的关系?关联是语言可以代替梳毛:你可以用一张嘴同时和其他人交流,但是不能用一只手去给很多人挠痒痒。
语言的深层需求在于社交,它源自对话,而最初的人类对话主要是为了交换社会信息,即通过社交话题的形式所展开,研究表明,“人际关系、喜欢或讨厌、社会活动中的轶事几乎占了我们日常对话的三分之二”,社交语言,其实说白了就是“我和你说他,你和他说我,我和他说你”。
语言进化是为了更好的闲聊八卦,也正基于这种观点之上。也就是说作为灵长类的早期人类,先是彼此梳毛、而后语言交流,最后则通通变成了一群吃瓜群众。
此外赫拉利还有意强调,八卦通常聊的都是一些坏事,“说坏话这件事可是十分重要”,果真如此吗?
事实上,一篇来自心理学期刊上的研究表明,人们聊八卦的目的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贬低、诋毁某个人,而是为了从别人的故事中吸取教训,从而避免自己也走上类似的弯路。所以,人们通常更喜欢去八卦一些不好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似乎更有教育意义。
猩猩会花20%时间梳毛维护感情,智人们通过闲聊八卦确立同盟,正和我们现代人每天会花3小时聊微信、看花边新闻一样,我们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使得自己的社会关系网络编织地更加致密。
(三)构建想象共同体
作者在抛出“八卦理论”之后,进一步点出了智人语言最为独特的功能在于“讨论虚构的事物”。重点不是让人类能够想象,而是可以让人类“共同想象”,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想象共同体”!
以语言八卦之力来引出想象共同体,其实作者想要强调的,不过是远古人类因此所具备的群体协作能力,罗宾·邓巴教授为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证据:在研究了现代人团体规模数量的时候,认为148人是一个极限数字,粗略估算为150人,这就是所谓的“邓巴之数”。
并认为这是现代人在社交时建立稳定关系的人数极限,而一旦生活中和我们互动的人数超越了“邓巴数”,大脑就会出现记忆模糊。因此,智人们想要去超越这个特殊的门槛,便只能依靠“想象共同体”这个秘密武器了。
安德森对于“想象共同体”的阐述中提及了这样一点概念:“这个共同体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分散的、相互没有个人联系的,但他们能够通过各种媒介“想象”出一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整体”,古人类则逐步构成部落、组织家庭、建立国家、形成宗教,最终凝聚成为了强有力的利益共同体。
于是当我们回到尼安德特人与智人的交锋中,就不难明白为何在十万年前的初次冲突中黯然离去,又在7万年前的从非洲而来的第二次出击中,将尼安德特人彻底击败并驱逐。尼安德特人的确拥有极为出色的个体优势,但面对这么一群经历“认知革命”后突然觉醒的、懂得团队合作的智人时,尼人所遭受的无疑是一种降维打击。
(四)自我定位的迷失
生而为人,何以为人?如果按照生物分类学的观点看,人在自然界的序列应该是这样的:
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目前的学术观点认为,所谓的人类,可以被大体描述为“习惯性直立行走的灵长类”,但是珍妮·古道尔这位伟大的动物学家却说过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一条清晰的边界可以将人类和其他动物分开”
这意味着,我们所自诩为“地球长子”的说法显得尤为可笑,虽然在过去的一万年间,“人种”之中的确只剩下了智人一种,而许多生灵也因为智人在这场生物链中地位的迅速跃迁而消亡。
智人在自然大家庭中真的是灭绝其他种族、残忍的凶手吗?
先说比较近的“兄弟族群”,智人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其他人种的消失,这些人种都去了哪里?关于人种演化的理论,有这么两种较为流行的观点:
第一种是“混种繁衍理论”,讲的是不同人种可以一见钟情并两情相悦,而后繁衍生息;第二种是“替代灭绝理论”,讲的是不同人种之间,水火不容不仅互有反感,甚至会产生种族灭杀。
哪种观点正确,对于之后的推论都有着极大影响,而“替代理论”一直是大致共识,但从考古学和生物学角度来看,一些新的证据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基因学家化石中提取的尼安德特人DNA在与现代人对比之后发现,在现代中东和欧洲人血统里,有1%到4%的尼安德特人基因。而现代美拉尼西亚及澳大利亚原住民,则最高保有6%的丹尼索瓦人DNA。
对此,我们该如何解释?占比极小的基因的确不容忽视,这至少证明“混种繁衍理论”至少有部分是正确的。作者的解释极为巧妙,还是归功于无法预知的基因突变:“这两种族群并没有混种的情形,而是有少数幸运的尼安德特人基因搭上了这班智人特快车的顺风车”
而尼人与智人的关系,或许正如赫拉利所言:“对于智人来说,虽然尼安德特人和自己相似到不足一提,但也相异到无法忍受”,两者相遇之时,便是智人对于尼人的一次最严重的的种族净化运动。
再说自然界的其他生物,在智人经历认知革命之后,它们使用工具的能力、组织协调的能力以及跨越空间的能力都大幅度提升,于是长期处于食物链中间地位的心智便开始蠢蠢欲动,终于在10万年前,一跃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场转变来的太过于突然,相比于自然界其他生物如鲨鱼、狮子等生物利用几百万年的时间才走到到食物链顶端,智人转眼就一步登天,所以这不仅让生态系统猝不及防,就连智人自己也不知所措。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之前于大自然风暴中瑟瑟发抖的小可怜终于直起腰板,心中暗想“自己难道真的是天选之子?”,这种心态,让此时的人类变得更加残酷与危险。
最后,赫拉利用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作了总结:
“人类历史上众多的灾难,不论是生灵涂炭的战乱还是生态遭逢的浩劫,其实都是源自这场过于仓促的地位跳跃”
联想到此次新冠病毒以及铺天盖地的蝗灾,我想其深层次原因,或许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