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埋进武汉的空气里皮肤就过敏了,恨不得吸一口气打一个喷嚏。
按理讲早送走了春姑娘,症状应该有所消退才是,怎么感觉与前情无差呢?该长痘的地方还在长痘,该发红的地方依然发红,这些家伙,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只管自己开心了,这让过几天就要答辩的人怎么办?捂着口鼻细声细语地回答问题?像林妹妹那样?怎么可能。
宁一真是深受其害了。
一到过敏高发期,半臂之内必须备有随时可供召唤的水、药膏和纸巾,不然准得难受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碰上大咧咧的小伙伴还得受几句奚落,嘿宁一,又被打了啊?
宁一实在无法理解这群损友的思维,个个大考小考的成绩颇为不错,唯独三番五次解释过的过敏他们却不在脑子里存个备份之类的,计算机课的老师说了多少回了,重要的东西要记得随时保存备份!
当然,世界上的好人是远远多过坏人的。
作为治愈了的曾经的全身过敏患者,闺蜜对宁一大口灌下的水、用完的两支药膏、一纸篓皱巴巴的抽纸,表示感同身受,就差点烛促膝进行一番经验之谈了。
宁一略受安慰,伸手够到贴着手肘的一卷卫生纸,也不转头,瞎子一样撕下一片凑到脸前打算抹鼻子,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咋?闺蜜靠着椅背转身打探宁一的突发情况。
宁一左眼酸涩得跟呛了一坛老醋似的,闭了几闭,抬手擦过,不可避免地淌下几滴咸水。
纸戳到眼睛了,嘶……
去洗洗啊,等一会儿就不那么难受了,你也是蠢得死。
宁一委委屈屈地答应,哼哼唧唧走到卫生间,旋开水龙头,撩起水拍在左脸。
好点儿没?闺蜜探出个脑袋望着宁一,语带关切。
还好啦,就是想流眼泪。
宁一死死闭着眼睛,手捏成拳头揉一揉眼部,封闭视觉之后,风平浪静的脑海意外的敏锐,闪现出几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叽叽喳喳的教室,闹腾的不想午睡的孩子,破空飞来的纸飞机,哭得无法收拾的小孩儿。
瞧瞧,她这只多灾多难的左眼,没瞎真是神迹了。
至于那孩子的名字,自认记仇的宁一绝对不允许自己记得,倒是记得那孩子的妈妈送她去医院检查眼睛的温柔,彼时的家长可比现下所谓的父母清澈多了。
况且,那时候宁一多大,6岁吧,太小了,脑容量太小了,能在她脑子里留有一席之地的唯有拍毕业照时第一次化妆的经历和胸口的小红花。
哦,还有每天傍晚放学后,父亲带她去桥底下吃的香喷喷,量足味好色佳的一碗油豆腐。
长远来看,纸飞机事件在宁一这儿的重要意义堪比一次工业革命的蒸汽机,直接促成了宁一第一个梦想的出生:她想做一个木匠,家里种上一大片青竹秀木,就地取材,然后造飞得高高伤不到人的木飞机,盖一幢幢小巧可爱的木房子。
但是这些梦想有个前提,她必须会画图,至少能打个草稿描个线稿,于是,宁一小时候的画作除了老师布置的爸爸妈妈和我的作业之外,全部是一模一样的情景设计:艳阳高照,蓝天飘几朵白云,天空之下是一栋冒着炊烟的房子,烟囱砌在屋子的右后方,一扇开着的门,门上嵌进两个铜环,右边墙上开一扇窗,门前一条青石路,直通向一条看似是从天而降的小河,粼粼波光的河面跃起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画面远处偶尔会开开心心添一笔连绵山峦,只是这么一来,光秃秃的山映衬着光秃秃的近景,煞是突兀难看。
再难看也得忍着,总不能要求一个小破孩儿老气横生地在画上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诗吧?多半不是抄袭就是致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