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家。
因工作出发前的两天,也还是像往常一样,从约略80公里的家乘中巴到爷爷奶奶家住下。当晚,那个盘桓不定的愁绪呼之欲出,它刺激着我的脑神经,不饶点滴,且丝毫没有止歇的意味:是啊,这么长时间了,父亲到底在哪儿?他怎么样了?那个看起来怎么也不属于他的家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变得空落而悲凉,甚至需要融进一点不以为意的懊悔。那个女人,那个一直唤他叔叔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呢?
有那么一刻,我想到了乞丐这个词,但下一秒,觉得这个词虽然不能再贴切,但在血缘笼罩的思绪里变得自惭形秽,因为什么?身为儿子最起码的尊重吗?又为了什么,这种想法本应在潜意识里消亡,连同那几乎感觉不到的父爱一起给消磨得没有一丝痛处。就因为我比大多数人更鄙视父亲吗?良心就该这样以压到不能喘息的疼痛来惩罚我的心灵吗?
我站在街角,那个地方是上次我递给父亲水的地方。他走了。不知道在哪,那个影子闪现了半秒,那是心头的影像,我竟浑然不觉。
胸口一阵钝痛袭来,应该没有任何人为过错买账,包括我自己。除了报应邀集仇恨、法律,不然一切都可以被救赎。
就像被救赎的犯人,我在权衡利弊,法律上,他还是我的父亲;法律上,他还是那个女人一手买下的房子里的一员,是那个金钱逼迫下那个为父亲感到委屈的"面包黑的"的主人;可法律还可以碾碎感情,即便这是当事人自找的,而他们好像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一切仿佛咎由自取,一切又仿佛可以被原谅。
有...多大的仇恨啊,歇斯底里的情绪迟早会落空,人也不会时常发疯,他们需要冷静,不管是冷处理,还是激烈的为彼此的过错回应。
我领受了本不应该发生在情绪里的苦楚,也想尽快赶走它。这么想,我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该打个电话了,这六个字几乎充塞了近日无辜的生活,我无法逃避这种想法。或许是法律身份上的强迫牵系,或许是出于某种还未消逝的一丝情义,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夏风这时送来些许凉意,加之前两天阴雨不断,我找了个可笑的理由安住心魂:他冻着了怎么办?只是这一句可以不那么让我在夏夜里惶惶战栗,也可以不轻易的在路人散漫的眼光里成为什么卑琐的小丑。
事实上,他完全没有了忧虑,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声问候里,他唤着我的乳名。莫名的温热涌上鼻尖,我竟然在意他。这很可笑,不是吗?内心另一个声音压倒之前的善意,或许我仅仅是出于善意,将这份破损不堪的父子情义轻轻维系,维系着一个枯木死灰的"心所"。
他告诉我回家了。心中的石头仿佛还扯着心脏,痛被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细线拴得牢牢的,它就躲在里面,嘲笑我的大脑。一种粘连着的奇怪情绪也在捣鬼,在心脏里的另一个地方,它一直存活着,并蚕食着我对家的认知。
就是它,使我不相信父亲什么时候是诚实的,什么时候是虚假的,对一切,他惯常如此,而且得心应手。我要他把手机交给那个女人的孩子,那女孩不温不热的开口,打消了我心中那近乎咆哮的顾虑。
呵,傻子。我在心中骂父亲,我也骂我自己。骂那个更年期女人,唯独没有骂她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对我,时间本没有太多花在这些琐屑上,人情世故早成了砂砾般的存在,前面的路,应该没有什么硌脚的阻碍,我想是的。现实中,我也没有几个真心朋友,也许这点跟许多人一样。这个社会就是如此,当你无暇顾及眼前的风景时,唯有躲开那些磕磕绊绊才能活得开心,活得自然,活得像是自己。看起来,这丝毫不会影响任何,却在潜意识里埋下情绪的各种种子,我们往前走,它们生根开花,前路的棘刺偶尔会刺痛神经,羼杂着伪装生灵般荆棘丛生的植物视野里,那些奇形怪状的花得以开得凄艳耀目,恨把爱掩埋,恶把善良欺瞒,谣言成为武器,真实躲进谷底。那些散发着古怪的并不令人生厌的独有气味,向世人昭示必然,他们想要的必然。
当我们大口啜饮孤独时,当悲伤来临时,身体也成了一抹哀婉的盆景,这是它们的胜利,命运抓住这一点把我们挪来挪去,藉由一丝残存的意愿,一些美好与黑暗也就此开到了其他视野里。其他是另一种黑暗,并非光明。只不过那些地方可以显现真实,可以揭露谣言,可以抨击丑恶,它们有这种能力,不过在散发能量时,它们要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它们是我们的另一个躯体,它们可以使脑回路做出最迅捷的一击:不假思索地报复、不计后果地揭露、不畏强势地反抗。是的,它们是一种被换做本能的情绪使然,纵容天差地远,毫无干系,那也是我们的躯体,带着凄婉的决然,果敢的忧虑,踌躇的心志,从生到死,永不止息。
除非,你远离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