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几天,女友A向我抱怨她爱时髦的母上大人是如何的难伺候:人家自己在专柜看中一件羊绒大衣,嫌贵,没买。女友A乐颠颠地买回去双手奉上,本以为母上大人的台词应该是“这闺女没白疼”,哪想到人家眉毛竖得像烧火棍:“怎么来的怎么退回去,这紫色深得像被霜杀过的黑茄子,嫌你老娘还不够黑呀!”
这话说的,女友A好不容易忍着一口血没喷出来,再想想为这件衣服花出去的雪花银,心就拧成了麻花绳,那话从嘴巴里出来,也就不好听了:“知道长得黑还试个七八遍,不想买不要跟我讲啊,你看看你衣柜里都多少衣服了还买买买,后半辈子穿得完吗?”
小A自知话重,说完扭头就跑了,当然,临走还不忘把房门狠狠一甩。
“你说,有这样的妈吗?自己喜欢,在人家店里晃来晃去,试了又试,她自己有退休金,又不是买不起,明摆着就是等我买了孝敬她。我巴巴地送过去了,却黑了脸给我摆什么谱?”
谁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小A可不这么认为:“我家那老太,潮着呢,羊绒都入不了她的眼,就我这破棉袄,省省吧!”
我忍俊不禁,偷偷腹诽:她妈当初缝棉袄的时候是忘记把针拔出来了吧?
(二)
再来说说女友B,这两天也跟老娘吵得不要不要的。用现在的话说,小B大龄剩女一枚,不知道月老是不是太忙,顾不上给小B牵线,一直形单影只的小B,可把老娘给愁坏了。这一发愁,知道女儿生性要强的老娘,各种暗示,排山倒海而来。不是今天念叨隔壁张叔的孙子上了幼儿园,就是明天招呼一小伙子在家吃饭,隔天,还要絮絮学舌电视里的小朋友叫奶奶的亲热劲。
小B的火蹭蹭往上冒,索性捅破了那层纸,给她老娘把话撂在桌面上:“首先,你女儿我不愁没人要,我都不急,你起个什么劲?其次,别在我耳边烦个不停,你嫌我烦,大不了我搬出去住。最后,时代不同了,大不了我真就一个人儿过了,真到那时候,可别怪我没给您老打过招呼!”
据说那天,小B的老娘一个人关起门来哭了好半天,小B老爹各种劝,小B老娘只是一句:“我这是生了个冤家呀!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油盐不进。说句话像动刀子,生生地要割了我!”
话说小B,也是一肚子火:“人家电视上演的都是父母舍不得女儿出嫁,她倒好,恨不得明天就撵我出去咋地?我每天工作上烦得要死,回去还要听她的唠叨,她若真心疼我,就别瞎操心!”
不是冤家不聚头。《红楼梦》里,面对林黛玉和贾宝玉隔三差五的官司,贾母曾无奈地这样感叹过。据说,宝、黛二人听了这话,好似参禅一般,低头细嚼,百感交集。
窃以为,世上很多母女,也似冤家般,上一刻抱头取暖,下一刻彼此嫌弃。见不着了想着,盼着,见着了又吵着,嚷着。所谓母女,有时候就是前世的缘,今生的债,还真似佛家的禅,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三)
我的女友C,对此深有感触。
当初得知她怀孕的消息,母亲从千里之外飞奔而来。看她因为孕吐难受得抱着马桶哭,母亲在旁边忍不住落泪。她胃口全无,母亲做什么,她都觉得难吃,嗅觉却特别灵敏,总觉得什么东西都有味儿,什么东西都不干净。一次两次,母亲沉默。三次四次,母亲暗自垂泪。更久了之后,她的暴躁如同火山,在冲着母亲喷薄之后,陷入死灰一般的自责和后悔中。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是。下次,又是新一轮的爆发和后悔。终于有一天,在她又一次的歇斯底里之后,母亲淡淡地说:“我走了,你还是叫你婆婆过来吧。”小C决绝地扭过头不去挽留。
婆婆来了。我问小C日子可好,小C悠悠地说:“岁月静好。”不静好能怎样?那可不是亲妈,你甩个脸试试?吼一句试试?
正如小C一样,我们总是把最坏的脾气给最亲的人,总是对着最爱自己的人说着最狠的话,因为我们深谙,那个爱我们的人,她不会计较。但我们却不知道,那颗柔软的心,面对每一次的发难,是如何溃不成军,又如何顽强地把那些七零八落拼好,最后再捧出一个带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