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鱼第一次见面，是在2014年初春的一个傍晚。那天正好是三八妇女节。我们俩经同学介绍，通话一周后相约在我们学校门口的饭店吃饭。
约定时间在晚上七点。当我将自己收拾利索后，收到小鱼的电话，他说自己有应酬来不了了。我很生气。精心收拾了半天却要被放鸽子，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我气呼呼地说，今天不见，以后也不用见了。随手挂掉电话。
小鱼又打来电话，好吧，就今天。
晚上七点，我和同学走出宿舍，穿过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校门，小鱼已经准时站在了校门口。
出租车横七竖八，修鞋子的地摊摆在地上。小鱼站立在这一群人中，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除了威严，小鱼给我的感觉是胖，胖到家。小鱼经常陪领导应酬，吃遍县城的大小饭店，未见容貌肚子倒先映入眼帘，身材宽阔。穿着在我看来早已过时的老版西服。
刚走出大学校门一年的我，毕业转而又进了学校，身上的学生气一直未褪。内心对对方的要求是白马王子一样的人物。
看见杵在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便有了悔意，失落感一阵阵涌上来。迫于形势还是一起走进了门口的饭店。
这人真是抠门。这是第二印象。我们点了涮羊肉，吃到一半，看看还剩许多，我和同学佯做礼让，菜点多了，要不退几个。小鱼二话不说，叫来服务员退了几盘。以前见着的年轻人大多爱面子，在人前显摆，现在来了个另类。我和同学被他惊到了。
身高170的小鱼自进来就没停过，不时站起来招呼服务员上水上菜拿餐巾纸。而且从没正眼瞅过我一眼。他一直在和同学聊天。
我对陌生环境向来排斥。对陌生人更是不知如何应付。何况从来没谈过对象。对异性好奇，同时也充满戒备。看见面前这尴尬的氛围，只想一走了之。出于礼节，隐忍了下来。
紧张之余，还是瞅了一眼坐在我右首边的小鱼。
满脸横肉，脸上可能是青春痘没褪干净，留下一些斑痕。可能和工作性质有关，说话也带着官腔，浑身透着一股子正直气派，不怒而威。让人不自觉也跟着严肃起来。沿着横肉仔细往上一瞧，挨着我这边的眼睛竟然还是双眼皮，这倒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带来把关的同学在饭桌上步步紧逼，涉及到的都是物质话题，这对我这个弱智书生都是比较难开口的事情，最成问题的就是我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还在有情喝水饱阶段的我，和结婚成家，已经经历油盐酱醋茶的同学相比，差的不是一个层次。同学俨然成了我的代理家长，生怕我找错了郎。
经过连环拷问，问出来一些有效信息。年龄比我大两岁，看上去怎么那么显老？有房无车。房子还未装修。
在这来回划拳式的较量中，彼此对对方都有了基本的了解。我们彼此都在心里暗暗衡量对方和自己走下去的概率。只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你并不是你，你和自己所有匹配的信息，包括家庭，学历，工作，长相，都成了交换的砝码。
在紧张的氛围下，如坐针毡，我惦记着何时结束这鸿门宴。吃饭只是象征性地挑了几口，只感觉这不是来吃饭，倒是来受罪。同学倒是大快朵颐，直往自己汤锅里夹菜，不亦乐乎。
一顿鸿门宴终于结束了，仓促逃离。下楼的时候本来是我走在后面，小鱼却故意折返到我身后，后面有双眼睛盯着你下楼梯，更让人忐忑。我想这人有毛病吧。
柜台结账的时候，小鱼再次刷新了我对男生的三观。平时见到的男生只想展现自己的大方，视金钱为粪土。现在的小鱼竟然和老板娘讲起价来，三个人一共花了108，最后省了8块钱。感觉自己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鱼将我俩送到校门口就匆忙离开了。我晓得这是没戏的前奏，赶紧跑的意思。
回到宿舍，我和同学嘲笑了一番。吃不了菜还要退回去？现在这年头吃饭还要讲价？哈哈哈哈……小鱼亮瞎了我俩的狗眼。笑完了同学补了一句，这人不错！
回来一个小时后，小鱼打来了电话。我拒接。适才的尴尬还没完全清理干净。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在陌生期。小鱼又打给同学打探消息，我示意同学说我上自习去了。
半小时后，小鱼打来第二个电话。电话里的小鱼口气有些沮丧，和同学说哎，估计没戏了吧。同学听了不忍心。只说我还在上课。挂了电话对我说，再打你自己接吧，我不忍心再拒绝他了，听着怪可怜的。
十点半是学校下课的时间。小鱼打来第三个电话，我接了起来。听见小鱼的声音里满是温柔。我的尴尬也被融化地不知所踪。电话里又恢复了以前通话时的熟悉感。小鱼的声音仍旧充满磁性，真实，和诚意。
第二天下班回到宿舍，同学带回她觉着非常震惊的消息。我听了没什么想法。
她害怕地说，别到时候结婚了你又反悔埋怨我。不过你先别瞎问，等他自己和你说。
我思考了一下说，不会。相比以前介绍的对象，要么文化低，要么是土豪，要么是单眼皮。这个算最正常的。
隔了一天，小鱼打车带我去福妈妈喝豆浆。坐在餐桌对面，他低了一下头对我说，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就剩我自己了。
他没有提母亲。而我已经知道他的母亲从小就离婚离他而去了。同事谣言说他有两个姑姑怎么厉害。这些他也没提。在他心里，只有父亲是最重要的。
我说，嗯。我有父亲也跟没有似的，父亲从来不管我，自力更生，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三次见面，是在一个傍晚。白天工作繁忙的他只有晚上属于他自己。
小鱼带我去看了他的房子。远远看见，小区的大门是圆拱形，有点像古墓。道路也没修好，我本就是夜盲，走在上面坑坑洼洼。刚刚建好的小区住户不多，黑洞洞的，灯火很少。小鱼看见我战战兢兢的样子，攥住了我的手。
房子还没装修，我们只走到了楼下。他指着最高的那层说，那是我们的房子。我心里嘀咕，我们刚刚交往而已，这房子谁住还没准儿呢。
见了三次面以后，小鱼就着手装修房子。白天上班，晚上监督装修师傅干活。
见面的时候少了，每天和我通电话汇报房子的装修进程。沙子运上去了。房顶吊好了。地板铺好了。灯饰买回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窗帘？
我对装修房子是彻底的小白。小鱼和我征求意见，都随他的意思去办。
有一天晚上吃过了饭，同事用电车拖着我前去检验小鱼装修的成果。
一进门，小鱼和装修师傅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了石灰。白天上班，晚上装修，一个月下来，小鱼的身形明显瘦下来了。
只是那一阵子，小鱼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时候的工资少得可怜。装修的费用都是小鱼自己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扣出来的。再买家具，实在力量有限。
我想我该做些什么了。可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只远观不近身。
有段时间小鱼每天晚上来我的办公室，坐在电脑前要么自己玩斗地主，要么玩斗地主等我下夜自习。
玩了一个多月斗地主的小鱼，有一天晚上发怒了。冲着我大声嚷嚷，你就天天让我跟你玩斗地主吗？正经事都别干了。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很委屈地问他，不玩斗地主那干什么？
那天晚上也没搞明白我该做点什么。
事后小鱼隔几天就催我找户口本。我自大学毕业，户口页就不知道扔去哪里。小鱼说你不找我帮你找。我说在上铺。他就在我上自习时自己在宿舍翻我的上铺。找着了纸页，还没有落户，而且还过期了。
辗转打听了很多落户的手续，有人建议还得从原学校重新迁出。后来找了人才把户口落在了原来的地址。
双十一那天，我和小鱼前往民政局领了证。之前谁都没有告诉，回来以后大家都争着来看结婚证的模样。领完证的我就释怀了，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心地对自己说，我结婚了。
我拿出了自己积攒的两万块钱，将新买的家具搬进了新房子。躺在明亮干净的新房子里，从此不用漂泊，不用寄居，有了安身立命的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婚后的小鱼是个非常顾家的人。即便是出差，每天都有好几个电话回来，询问儿子在干什么，吃饭了没有。点开视频看个够。
身在外地心却牵念着家里。家是他最牵挂的地方。
不久后，小鱼工作上遇到了坎坷。没有多余的金钱孝敬领导，小鱼一再遭到上司的打压，连带同事们也给他难看的脸色。那时的小鱼很痛苦，得罪了人再拿钱为时已晚，整天心情难过，脾气暴躁。我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看看上升的渠道堵塞，颓废了两年的小鱼又找到了新的行动口。凭着自己的努力，每天都能得到一点收入。收获虽小，却是自己下功夫得来的回报。小鱼心情平和了很多，恢复了以前乐观开朗的性格。
小鱼的性格本就是独一无二的。他从不在内心记恨谁。不去随意揣测人心。开朗大方是他的本色。平时的小鱼热心又健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没有了小鱼的存在，大家似乎就不知道该怎么张嘴，该谈论些什么。小鱼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度过了甜蜜期的小鱼和我，有争吵，有任性，更多的是幸福。所有的一切都组成了生活这首歌的歌符。现在，儿子也快两岁了，我仍旧相信，小鱼是这辈子唯一值得依靠的人，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