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以写部小说。我只把它当故事来讲。
“你骂我私孩子?好啊,我早知道我就是私孩子。人家还骂我杂种呢。”十五岁的少年若城躲开妈妈的追打,大声回嘴。
追打的妈妈一下子愣在原地,脚还是前屈后蹬的姿势。也就那么一刹那,妈妈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你个私孩子,你就气死我吧。”然后回屋里去了。
没有多会儿,屋里传来嘤嘤嗡嗡压抑的哭泣。“好了好了,不哭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无论他是谁,他多大,他说的总没错吧?他都知道了他是个私孩子。你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什么感觉吗?每个字都是一根针扎在我心上。呜……呜……”“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男人安抚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平日里女人倒是没那么敏感,更没那么爱哭。她的故事,都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不然,大家萍水相逢,怎么会知道?大家有缘碰在一起,租住在一个院子里,时间长了,她就把她的故事零零碎碎地讲出来了。
常来这里的男人是她的大伯哥,若城叫大爷,她叫他大哥。本来这就是一种比较避嫌的关系,刚开始也还避人耳目,一本正经。可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来了还不走,这关系就,未免尴尬了。不待别人问,女人就招了:大伯哥是她的真男人。而且两个孩子都是他的。这怎么回事?
原来在她十八九岁的时候,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就看上她了。可是男人已经娶妻生子。他俩就偷偷地好,一直好到纸里包不住火。女人怀孕了!怎么办?思来想去,终于想出办法来。男人的堂弟快三十了还找不到媳妇,长得矮,家里又穷,整个一矮穷矬。女人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男人会哄啊。他说,你只是需要一个家。你嫁过来,我们就能天天见面,我照顾你也方便。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也知道,你离不开我。这句话抓住了女人的软肋,她确实离不开他。女人于是答应了。
嫁过来之后,男人在生活上不断接济他堂弟家,然后又给他堂弟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其实就是支走他。果真如他所说,两人几乎与夫妻没什么两样,他的情爱,他的金钱,他的体力,都给了她。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他的妻子瞒天过海的。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闺女已经出阁,在青岛打工,找了个青岛的女婿,而且在那买了房安了家。闺女确定无疑是大伯哥的,而儿子,就不好说了。连女人自己都不知道是名分上丈夫的,还是她这个一辈子既恨又怨还离不开的大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大哥说儿子就是她的,有本事他去鉴定去。她笃定他不会。街坊邻居说得就更难听了,没错,就是故事开头若城喊的“人家还骂我是杂种呢”。
她丈夫也不是抵实的憨。这么多年,无论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婆娘的冷淡还是大哥的殷勤,他总不会毫无察觉。可是他从来没质问过,更没打骂过,只是有时候喝闷酒。有时候干脆到很远的地方去打工,一年回不来一两次。
转眼儿子若城中考了,成绩却是出奇的差。女人这三年到底是真陪读呢还是只拿陪读当幌子?鬼知道。男人在喝闷酒的同时也说话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我给谁攒钱给谁操心呢?”女人也不理他。这架是没法吵的,吵不清,还越吵越丢人。
中考成绩这么差,年龄这么小,肯定不能打工,更不能放任自流。本地的职业学校又不愿意上。他爹想开了不操心,若城的大爷不能听之任之,否则女人也不答应。通过朋友介绍联系到烟台一处中等职业学校,开学的时候,若城,若城的妈,若城的大爷和大娘,一行四人一起去烟台送若城。对大娘说的就是趁此到海边旅旅游。若城的大娘当时没说什么跟着去了,旅途中可能对女人夹枪夹棒地说一些话,女人只当不明白。其实,大嫂只要不撕破脸大吵大骂,不是你死我活容不下她她都可以装糊涂。能维持现状已经难得。只是这辈子休想像别人那样坦荡和磊落。他们的爱情一辈子照不进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