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出生时候的家吗？
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你会回家吗？
回家的路九死一生你依然选择吗？
三文鱼以它的悲壮给出了答案……
                            ——题记

      日本特色料理中有三文鱼刺身，食材新鲜，肉色橙红，纹理清晰，呈薄片铺放在紫苏叶上，紫苏叶下面是冰块，盘中点缀精致的水果或蔬菜雕花，自己可根据口味在调好的汁中稍挤一点绿芥，生鱼片直接沾汁入口，肉质鲜嫩而美味。之前品尝三文鱼，只知道是深海鱼，肉质是否新鲜很重要，但对它的栖息环境及溯河洄游习性完全不了解。

      记得刚到加拿大正是九月下旬，胡子给我讲三文鱼的故事，急匆匆的要带我去看看它们洄游的悲壮。

      三文鱼，鲑科鲑属、生殖洄游冷水鱼类，不同生命阶段分别在淡水和海水里成长和生存，主要分布在大西洋与太平洋、北冰洋交界的水域，在海洋中生长至性成熟时就会逆流而上回到自己当初出生的河流产卵，至此生命也走上终点。

      安大略湖北岸的霍普港（Port Hope）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湖滨小镇，每年8月中旬至10月初可以看到大批三文鱼自安大略湖经夏娜拉斯卡河（Ganaraska River）逆流而上洄游的情景。它们回家的路是从海洋到湖泊，从湖泊到河流，从河流的下游到河流的上游，在河流的上游中找到出生之地，上千公里的路途需要日夜兼程于冬季之前赶回家。在渐陡渐高的河流里逆行已经十分艰难，它们还需要穿越无数激流险滩，遭遇被人捕被熊吃等种种灭顶之灾……根据统计每对三文鱼能产下4000多个鱼卵，孵化后约有800条小鱼幸存，游向湖泊大海过程中会被天敌大量捕食，约有200条能够到达大海。四年后洄游的只有10条，最终到达出生地仅仅2条。 

      这是它们的命运！这是无畏者披肝沥胆的远征,是自然界伟大的故乡情结！

      我们先到达夏娜拉斯卡河中上游阶段。政府允许持钓鱼执照者在规定的季节和河段进行钓鱼，不少捕鱼爱好者穿着水裤站在水里，手持鱼竿……因为河水里洄游的鱼很多，所以轻而易举就可以钓到大鱼，河边可见暗红的血和不少饱满而橙色明亮的鱼籽……河水清澈而湍急，顺流而下的河水经过石阶时形成跌宕的浪花。为了跃上石阶，一些三文鱼摆动身体积蓄着力量，临近石阶时奋力跃起，遗憾的是低估了石阶的高度，河水的冲击力将它们劈头盖脑夹裹起来顺着水流甩出去很远……接着又一些鱼上冲过来仍然没有成功，它们的体力就这样被消耗着……我们站在河边，手里捏着把汗为它们心疼和焦急……终于有一条鱼儿冲上了石阶，它的腹部贴着石阶以极快的速度用力摆动身体，终于摆脱了水流的阻力向前游去……

      三文鱼进入淡水确定洄游后就会停止进食，以后的时间里要完全依靠身体储存的脂肪和能量到达出生地的河流完成产卵。因为洄游太艰辛，不少三文鱼在途中常常因为精疲力尽死亡。

      我们接着开车到河流的上游。一个四米高的人工大坝直接将河水拦截分隔，自上而下的水流从高高的坝体上直泻而下形成一个小瀑布，坝下不远处水中的三文鱼们密密麻麻，背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艘艘小船启航中挺立的风帆。这是冲击前集合在一起的大军团，要继续前行它们就必须跨越这个大坝。

      人工建设的大坝高度远远超越了三文鱼跳跃极限，这是绝对的天堑，它们无论跳得多高多么奋力都不可逾越。庆幸的是为保证三文鱼能够洄游产卵，政府在大坝一侧的下方特别修了一个有台阶的小通道，台阶约一米左右高，半米多宽，通道两侧比较人性化的分别挂了两个竖长的黑橡胶皮垫，当三文鱼冲闯小通道碰壁时尽量起到一点保护作用。

      这个窄小通道是它们生命的唯一出路。

    眼前的情景是一些三文鱼聚集在大坝下，好像冲锋的勇士为攻占前方高地而不惜一切代价，它们接连不断的纵身而跃，身体被重重摔打在坚硬的水泥坝体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啪”撞击的声音，这种声音越大说明它们受伤或死亡越严重，坝下的浪涛毫不留情地在它们摔下的时候翻卷起来直接栽到水底……也有一些三文鱼围拢在大坝一侧小通道的附近，通道内水流冲力很大，只有很准确地把握跳跃的高度和角度它们才有可能经过通道从而成功穿越大坝。鱼的视力比较弱，不少三文鱼总是因为方向不对，飞跃起来的身体痛彻地碰撞在通道建筑上，有的三文鱼好不容易冲入通道但在立足未稳的瞬间被激烈的水流迎头打冲回原地……

      在霍普港观看三文鱼洄游的人很多，人们都在为三文鱼这种回家的执念感动、叹息和痛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有三文鱼能够跃入小通道，通过了大坝！

      它们之间也许在悄悄传递信息，更多的三文鱼逐渐向小通道这边游了过来……

      如胡子所言这种场景确实只能看一次，它们飞跃的身影和被撞击的声音定格在这个大坝之上让人感慨不已！

      三文鱼越过这个大坝后基本就到平缓的浅水区了。坝上是蜿蜒的河流，河流两边枫林如画，雌鱼将在河流平缓的地方产卵，雄鱼将精液覆盖鱼卵后再用泥沙轻轻掩盖，繁殖完成后它们身体的能量消耗殆尽，死亡是最后的选择。生命就此谢幕了吗？不，它们要以自己的尸体成为小鱼们最初成长时的食物……

      以生命烙印生命，这是三文鱼的宿命和永恒！

      三文鱼的鱼卵常常被其它鱼类和鸟类吞噬，幸存的鱼卵慢慢发育成幼鱼，幼鱼长大后带着神秘的遗传密码义无反顾踏上了新的旅途，生命历程与父母如出一辙……

      它们是鲑鱼，也是名副其实的恋家恋乡的“归鱼”。它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长大和成熟后回到生命当初的河流，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本没有翅膀，为了回家它们让自己不断进化，从此拥有了逆天的飞跃能力。英文Salmon run（鲑鱼洄游）的本意就是鲑鱼奔跑。这种向死而生的执念让人感慨和唏嘘……

      科学家至今也无法解释三文鱼如何牢记出生时的栖息之地，如何在海洋中准确的辨别方向，如何找到最捷径的回家之路……

      当然，痛苦、无奈、凄美、悲壮等是人类的情感，人类的体验不能代替三文鱼的真实感受，但三文鱼以行动清晰回答了人类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遗传和基因因素决定了三文鱼的洄游方式，它们虽然没有自觉的精神意识，但其生命阶段的划分十分清晰，在成长经历中无论遭遇什么它们的生命主线始终不曾更改。为了生存为了生命的延续，它们以超越自我而群体进化，当生命主线达到完整的时候它们选择死亡，这是三文鱼生命成熟的体现！

      三文鱼洄游本身就是它们对于自我生命的完整诠释，本能之中蕴含了一种人类所追求的执着。

      它们义无反顾回家的使命足以让我们温暖和感动，它们无畏无惧一往无前的悲壮让我们沉思，究竟怎样做，做些什么才能贴近它们，不需要带着同情，它们需要真正的理解……

                      20231118

                于胡子加拿大111